對《華燈初上》留下什麼印象?一齣還沒播完的劇,勾起許多人對條通、對 80 年代的好奇心。如果在條通散步,會發現這塊極具神秘感的區域,還能找到劇裡場景的些許蛛絲馬跡,跟畫面中幾乎沒有太多改變。劇組花了非常大的精力,並不僅僅是還原,而是試圖「打造」出劇中以日式酒店「光 Hikari」為中心的條通樣貌,讓觀眾跟著劇情推進,宛如帶點微醺般的似曾相識感,一起回到 1988 年的條通。
那是一個幾乎沒有影像留存,
卻又深刻留在台北歷史及人們回憶中的神秘地帶
大家多半熱衷討論的是《華燈初上》中演員的造型,但若是要說到「Hikari 光」的種種,就必須要問美術指導 — 吳若昀。曾經以《看見天堂》、《結婚不結婚》、《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貓的孩子》三度獲得金鐘獎最佳美術設計,也參與過《艋舺》、《逆光飛翔》、《百日告別》、《破局》等電影美術,擁有完整資歷的吳若昀,在《華燈初上》再次與連奕琦導演合作。「連導找我的時候,只跟我說了主題大綱,我覺得很有趣,心中是非常興奮的。」吳若昀透露,所謂的故事大綱只有一句:1988 年的條通日式酒店小姐的世界。她笑著回想,如果再做已經做過的東西,就不有趣了,反而因為有難度,而且這個主題帶著很大的想像空間,雖然過程很爆炸,卻是非常開心的經歷:「雖然在台北市中心,但是條通總有種獨特的神秘感,尤其還是酒店小姐的生活,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
華燈籌備的初期,吳若昀跟導演就決定不要做復古,而是要做出 1988 年的現代感。「當時剛解嚴不久,也還正在經濟起飛期的末班車,整個社會彌漫著一種成長期的生命力與自由感。田調當下覺得當時條通的媽媽桑與小姐們簡直就是學貫中日,日日掌握台日新聞最新動向以利與客人談話,見多識廣、有語言能力及交際手腕、消費力也高,是當時奢侈品甚至房地產的大戶,並且受日本、香港、歐美潮流影響,可以說是走在時代尖端的一群人。於是在拼湊出大時代氛圍後,更多參考的是當時台北最流行的各個面向。」
他們翻了大量劇中設定年代前後約莫 15 年的資料,包含《台北畫刊》、攝影集,以及《警光》雜誌,還有許多電影,但是仍然不夠勾勒出所設定條通酒店的輪廓。接著實際在條通開始田野調查,獲得了些曾經及仍然在條通生活的人們和酒店工作者口述,再加上些想像力,逐漸拼湊出 8、90 年代條通酒店的輪廓,「有位傳奇店家出身的媽媽桑,讓我們見識到了什麼叫見多識廣,許多看似平常的事物,有著非常多的細節及講究。」吳若昀說。
實際上與酒店媽媽桑的見面,讓吳若昀及導演一行人印象深刻:「她的氣場,或是說氣質,有種說不上來的驚艷。因為是會員制,在製片取得拜訪的許可之後,一進入酒店,媽媽桑不需介紹,馬上就能熱心且熟稔地認出導演、喊出導演的名字,並且在我們到訪前她已用功地看完導演的作品,以求能無礙且順暢的聊天。除了電影及我們好奇的日式酒店相關話題,她也跟我們聊文學、旅遊、財經方面的話題。」
在光 Hikari 裡的吧台,即是參考媽媽桑的建議而設計,像是高度不能太高,因為要讓小姐們在櫃檯內站著服務時,能與坐在高腳椅上的客人平視,保持眼神交流。吧台的寬度也有講究,因為要保持與客人之間的距離,「後來我們去了一間已經歇業的酒店,他們保留著 90 年代的裝飾,許多細部是最符合我們的設想,所以就成了光 Hikari 的原型。」吳若昀說美術組的田調結果,條通酒店大致有三種類型,有純聊天的、有鋼琴演奏的,以及提供卡拉 OK 的,因此光 Hikari 是從很多店家參考而組合出來的。
「除了打造適合故事的視覺容器之外,我們期待能跟造型一起幫助演員塑造角色。 大至他們走進場景感受到的氣氛、小至演員的隨身道具。沒有比『演員走進場景時,覺得自己真的來到角色的世界,並能幫助他們表演』更令我們開心的事情了。」— 吳若昀
光 Hikari 的設計上主要使用了紅色來破題,它是本片愛恨慾望交織的主要舞台。除了要符合田調資訊、劇中動線需求之外,最想守住的是日式酒店的高級感及舒適感:「我自己最迷戀的部分,是反射在店內不鏽鋼及玻璃磚建材上的夢幻光暈。休息室及後巷的寫實主要是想帶出酒店小姐那種人前光鮮歡笑取悅客人,人後赤裸面對人生炎涼及真實自我的對比感。警局則是想有別於一般影視劇中的刻板印象,捨棄現代常用的藍色、黑色、銀色,刻意使用咖啡色的濁色調,再以質感手法做得又髒又舊,三組便衣警察因辦案需求常常出入複雜,於是塑造整個環境偏向有牌流氓的氣質、整個警局內龍蛇雜處的感覺。」金馬質感師陳新發還在過程中反覆問了吳若昀三次:「你確定你警察局要做得那麼髒?」而後巷的真實感,正是出自他之手。
「讓環境來幫助角色說故事,使得觀眾們能透過這些細節,更能進入及理解角色的世界。」 — 吳若昀
每個環節精心設計:
讓環境幫助角色說故事,
讓觀眾更能進入戲劇的世界裡
對於細節的講究,展現在《華燈初上》的許多地方。 吳若昀某次跟導演私下聊天時聊到關於「質地 texture」在影像上的表現,他們認為那麼多的酒店小姐,每一位的性格與氣質都那麼不同,這也是一種質地的表現,所以在做場景時,特別把質地區分開來。「譬如 Rose 強勢外放、敢愛敢恨、性格直接,所以她家的設計主要使用了不鏽鋼、皮革、玻璃、微有亮度的大印花壁紙及窗簾,色系上以黑、紅為主,參考的都是當時最具辨識性的室內設計元素及風格明確的傢俱設定。而 Sue 內斂優雅,喜歡文學及藝術,家裡就以木頭、藤編、棉麻質地的舒服布料,色系上以牙白、不同深淺的藍色系為主,塑造出她的獨特。江瀚則使用了無隔間的開放空間、落地的床、書本及音響,加上層層疊疊混雜不明的藍綠色系,表達他的自由、矛盾及雅痞品味。」另外還有愛蓮套房、亨利家、阿季家、HANA 老家、中村先生家,都依角色性格及背景做了不同的設定表現,並且在材質使用與顏色上,儘可能不重複及貼合角色。而角色的隨身道具,同樣會盡量跟上這些設定,譬如江瀚的捲煙、金屬打火機、手帕,以及小姐們的煙盒、皮夾、鑰匙圈等等。
「在小地方的執著,推動團隊們持續進步。同時也可能因為某個小地方,搞到跟導演相愛相殺。」 — 吳若昀
再次與連奕琦導演合作,並且擔任美術指導,吳若昀笑說跟導演的關係仍是「相愛相殺」。「美術組常常在處理的事情,是滿足導演天馬行空的靈光一閃。」她透露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戲份不太多的易開罐啤酒。原想說服導演用玻璃瓶拍掉,他卻說易開罐才是青春的象徵。原來,這 30 年間,易開罐啤酒的包裝換過,而且連形狀跟拉環都不同,現在已經找不到廠商製作一模一樣的易開罐了。最後,美術組只好完全純手工打造出兩款因應不同拍攝需求的罐子,一種專門用來拍攝拉開拉環的特寫,一種用來捏爆;因為過程太艱辛,還拜託剪接師千萬要保留台啤易開罐們演出的特寫畫面。其他還有瘋狂製作片中各種菸的包裝、日記、邀請卡以及高級酒類產品,美術組辦公室完全重現「家庭代工廠」的狀態。
吳若昀說:「美術組的工作日常,可以用瑣碎來形容,所以才會說忙起來的時候,要處理這些突發奇想,就會覺得被搞得很毛。作品通常都會有褒有貶,但非常感謝觀眾們的定格放大檢視,表示大家都看得非常認真,這讓我們很欣慰,也是讓我們想繼續執著下去、進步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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