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當下的情緒都是真實。」當我們觀看故事時,創作者指尖流露出的情感力道、真摯濃度,這無關乎美感甚至信仰,無從假裝也難以模仿,這是「誠實」的力量,能被觀者真切感受到的情感力量。
Wacom MyiCreate 計畫,邀請到攝影師 Rooster 與插畫藝術家 GGDOG,以截然不同的視覺邏輯看向同一場景,將身為創作者的凜然眼光投射於彼此,以兩小時的攝影 x 插畫共創,捕捉攝影插畫三稜鏡所重疊的那一光點,發光的瞬間。
飄洋過海與投身於海
所謂「衝浪仔」的標籤在 Rooster 身上一應俱全;古銅色皮膚、海邊之子才擁有的烙印,隨著快門按下的瞬間傾洩而出,像是在宣言般地透露出一股海的氣息。「16 歲獲得一台傻瓜相機,開始帶著它到處跑,跑海邊與海岸線,那時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取景,只傻傻地到處拍。」為了保持移動、讓眼睛塞進的畫面不再那麼擁擠,因此出生於台北的 Rooster 選擇定居宜蘭,「無關歸屬感,只是不特別享受台北的緊繃。」
而工業設計出身,卻在逃避畢製時愛上插畫的 GGDOG,正值小誌興起,更早於草率祭的 Not Big Issue 開始,真正拾筆開始大量畫圖。「喜歡插畫,因為它更『你說的算』,畫歪也沒關係,沒有人幫你打分數。」相較於設計,插畫之於 GGDOG 來說是種自由。一股開朗又冷靜的氣息,剛於法國駐村回國,滿腹心血。「在台灣時,大部分時間畫商業案,駐村期間才開始為了自己的創作。」像是打破商案長久以來的封印,在駐村的日子裡,GGDOG 更能好好觀看自己。
觀感的寧靜沈穩 x 感官的新鮮刺激
「海,自始至終都是我的靈感之地。海的面向不斷更迭,因潮汐、光影的不同而轉幻。」對海的愛一直都在,自然從中獲得最深刻的感應。時而海在哭,時而又像是世上最溫柔的一幅畫,平靜而寬敞。也許 Rooster 個性如海,變幻萬千又始終如一。第一次衝浪是爸爸帶著去的,名符其實海的孩子,自小的滋養與觀念養成都發跡於海上。
在 Rooster 的畫面裡總是陽光普照。「陽光是影響創作最大的因素,同時也是精髓。」陽光所折射的色彩飽和度不盡相同,視天氣而定,色調層次與光影起舞,Rooster 著迷於陽光灑落於不同被攝者身上的化學反應,「有些人跟陽光絕配,有些人與光影呈現強烈對比,陽光像是把每個人特質放大的濾鏡。」
反觀 GGDOG 在法國駐村的日子,一切像被開啟,全身細胞感官放大,「那種感覺不是孤獨,而是全然的重啟。」相較於台灣的迥異與新鮮,法國駐村眼前全是冒險。在這樣的時刻才能聽見雨打在石磚街道上的聲響、老房的門嘎嘎作響,「五感被刺激衝擊,所以更敏銳的感受事物,也因為駐村得以好好為自己創作。」過去較多時間都在畫商案,也因此要說出「創作」二字 GGDOG 總感到有些彆扭,「雖然有發揮空間,但商業案畢竟還是服務他人。」
對日常的片刻、情緒高度敏感,甚至對「小缺憾、小悔恨」的細微情感著迷。「我喜歡不圓滿的感覺,或是說,當人人都在高喊成功的故事,我會想知道,失敗的那群人呢?他們後來怎麼了?」預先知道失敗的底線在哪、不完美的故事長怎樣,對 GGDOG 來說有股安心,「這樣我就能勇敢跨出去,心想:『反正最差就這樣』。」像是橘子與鳳蝶幼蟲的故事,最後一場空也無仿,殘缺的美與淒涼,像秋天的清晨,清幽的令人想哭。而談到創作,GGDOG 形容「在眼前突然展開一個畫面,而你感受到了,想將它記錄下來,僅此而已。」
作品符碼:真實、但看不見的東西
作品映照著人生,走到這個階段,對 Rooster 來說一切都是「ㄙㄤ」。心變寬了,觀景窗看出去也是,「在照片的排版、色調上維持一種 Chill 感,這也是想要帶給他人的感覺。」10 年前的 Rooster 可不如此,血氣方剛、正氣凜然,但也在這個時刻,更認定攝影,拿起相機獨自遊走賜予 Rooster 平靜,「有段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在拍什麼了,當時太糾結於 minimal,不極簡就不拍,被自己絆住了。」隨著時間與潮汐,不想再拍所謂「定義」,那些被自我設下的陷阱裡,如今 Rooster 只想將生活中的「什麼」記錄下來,不需解釋,「它就只是一個當下。」
「現在的數位相機都太乾乾淨淨、漂漂亮亮。」那種漂亮對 Rooster 來說,反而稱不上舒服。刻意於照片中加入「顆粒感」,拓寬畫面的空間,加入點呼吸。而對自我意義來說,則是回到底片面前,沿襲了一種無法形容的舒服氛圍。愈來愈少修圖,除了調色外幾乎原封不動,「希望更保有『寫真』的概念,而我在做的僅是賦予一點濃度、延續光影而已。」
對 GGDOG 來說,闡述任何價值、情緒都是後話,辛香料、濾鏡這種東西他不需要,「我只想如實呈現一個畫面,這個瞬間給我的感覺。」如同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一個場景,被觸碰、被吸引,畫下它的衝動深刻,也許 GGDOG 只是單純地跟著衝動走,當觀者與此畫面頻率一致時,魔法開始發酵。「闡述一個事實,那種感覺冷靜又平實。」作品因真實而誠摯,像輕聲呢喃,卻字字珠璣。
「要做到透徹很困難,一直覺得自己還不夠好,也常感覺到能力值上限。我知道這來自於人格特質,不是一兩天造成,但當看到很厲害的創作者時,會想:『自己在這幹嘛。』」也許血肉中的 DNA 生來如此,圓缺的那一角永遠存在,造就專屬 GGDOG 的氛圍,一種 bittersweet 曠野。作品中總看得到「噪點」,在空氣中的灰塵、語境氣息、看不見卻真實的氣氛。「遊戲裡都有一個渲染引擎,有意識地使用這些固定的渲染方式,像是噪點、交界陰影的黑、碎碎的點,打造一個自己的渲染引擎。」
被記住的一種方式
對攝影的見解處於有些基底、但還缺了些什麼的階段,Rooster 自 2016 美國公路遊回歸,認清自己,「Outdoor 攝影師讓我嚮往。」為了分秒都在變化的畫面攀爬高山、行走千里,預計捕捉日出卻因雲層攪局而放棄,但這也是令 Rooster 著迷的原因:「不如預期反而造就一種美。」技術層面可以被精進,而老天給的卻不能,這是種獨有的傲氣,「為何不好好使用自身優勢,而是一直想追求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美國行回來之後,像是心也開眼,腳步走得更堅實。「我想紀錄文化中的人、事、物,每個標誌背後的精神、每個人的故事。時間走得很快,這是保留記憶的一個方式。攝影對我來說,不是拍好或拍漂亮,而是這個瞬間。」每個 「回不去了」的瞬間。日夜的轉換、身邊重要之人大笑的模樣、令人振奮的當下。在這個網路世代,只要拍下就會永遠存留,我們會永遠存在、被記住。
年輕氣盛時,喜歡形勢很強的東西,但在多年後向內觀望,GGDOG 說:「現在更注重內容填充物吧。」內容本身更重於形式。形式只是一種手法,比例多寡問題。刺穿表層的功夫,內涵是乾貨好料,還是平庸無奇,成了現在觀看作品的起手式。
對 GGDOG 來說,畫畫是一種說話的管道,也是對內思考的產出物。而談到印象最深的一次創作,「我得說,印象最深的是痛苦回憶。」在畫《刺蝟》時非常糾結,因為是改編作品,保留他人故事時更要精巧地將自己的一小部分放進去,平衡難以拿捏。「這又是我的第一本漫畫,它有我愛的地方,只是某程度上來說,沒有達到內心標準,情緒蠻複雜的。」GGDOG 形容有點像在捏泥巴水,想捏成球體卻永遠捏不起來。
與 Wacom 的相遇
「我要講一個很芭樂的,像什麼角色的話,Wacom 就像哆拉a夢吧,沒什麼好說,就是很好用。」GGDOG 形容用了電繪板之後,解放了手繪的限制,修改很容易,視覺上也可以做到更多,任意把圖放很大,就可以玩很細。工具被解放之後,圖像的可能性就隨之變大。人生第一台 Wacom 是已停產的 Bamboo,直到 Cintiq 13 再到更大的 Cintiq 16,左撇子的 GGDOG 右手滑鼠、左手畫畫,製圖更有效率。「最後一定要稱讚,不用一直擦橡皮擦,在那清屑屑,乾淨的桌子很重要!」
而 Rooster 說,「Wacom 對我來說像鬼精靈(The Grinch),一直想要見見這個人,而當終於見著了,發現有很多驚豔。」第一次使用 Wacom 的經驗也像鬼精靈,難以搞定,「連板子插反了都沒發現。」
共創:反差與共鳴
透過作品凝視一個人,直到這個凝視變成接觸、實際相處,中間的反差總是有趣。「老實說,電話上我以為他是個宅男,攝影宅那種,見到本人超帥,還是戶外陽光型。」GGDOG 坦承,Rooster 聽完大笑:「我當下就覺得跟你是同一個宇宙的人,但你真的是宅男,見面之後感覺是個很自律、狀態很好的人。」
兩人默契在畫面中重疊,同為創作者,也許帶著一種尊重彼此、相煎何太急的心態,從最初的溝通開始,兩人就放給彼此最大的自由。「希望 Rooster 隨心所欲地拍,我再將巧思加進去。」GGDOG 甚至最初想著,這麼美的畫面我幹嘛還要加東西去破壞它,但所謂「共創」的引爆點則在此,兩種意志的混合體,「當然,因為是共創,所以兩方的想法都必須在裡面,而我們都是很直覺性的人,溝通起來很順暢。」
Go with flow,睜大雙眼想看清世界,所以用力感受著。從未想著要刻意製造些什麼,只是全力生活。幸運得以用拍照、畫畫乘載著感受到的一切萬物,Rooster 與 GGDOG 將自身的生命體驗拍攝存檔、一筆一畫刻在紙上,若在觀看的時候閃起一瞬的共鳴,天空就因此更亮了一點,迎接黎明時刻也不再那麼孤單。當代創作者不需要為每一幅作品附註文鄒鄒的創作理念,因為「感受」這事如此私人,我們只需享受名為「理解」的爽快感,then agian,go with the f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