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序邁入 2023 年，音樂界的脈動與音樂人們的腳步也一步步趨前，在整理自我、迎接新的開始之際，去年有不少精彩的演出仍默默環繞在腦海裡，閉上眼彷彿還迴盪在耳畔。繼先前帶大家回放由日本搖滾樂團羊文學、泰國新銳女歌手 Numcha，以及來自台灣的寶藏女聲 LÜCY 所帶來的「神仙組合」演唱會，大象體操《夢境》沉浸式專場「大象製夢所」，也是我們想帶大家回味的精彩演出。
你是常做夢的人嗎？夢境有著千奇百怪的樣貌，時而在一片漆黑中墜落深淵，時而在百花齊放的燦爛境地上盡情奔跑；夢，反應著現實中的所思所想，也因為沒有邏輯與極限，使夢境成為潛意識的擴張，進而擁有無限可能。
人生，也如一場夢，在迎來新年的時分，過去好的壞的都像夢境，我們帶著養分向前走，留下來的成為珍貴回憶。回顧 2022 下半年疫情稍微平息後，各式活動和表演再度如雨後春筍湧現，其中樂團大象體操為新專輯《夢境》所帶來的沉浸式專場「大象製夢所」，便是一場值得細細回味的演出：打破觀眾只是站在台下聆聽的形式，大象體操攜手導演王嘉明與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以下簡稱莎妹劇團），讓參與者穿梭於位在淡水的雲門劇場內，共同創造了沒有邊界、使人屏氣凝神的生動演出。
這場一旦想起便不願醒來的美夢，現在讓我們再做一次，跟著貝斯手凱婷、吉他手凱翔和鼓手嘉欽再度細細潛入夢中，窺探更多鋪陳巧思、捕捉那些轉瞬即逝卻讓人始終惦記的畫面。
閉上眼睛，歡迎進入大象製夢所。
美夢無邊：
擺脫框架的音樂、舞蹈與場景
座落在淡水半山腰的雲門劇場，能夠遠眺淡水河畔與夕陽，這裡美得像是只有做夢才會抵達的遠方。「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降臨在你身上，那是什麼？」還在醉心於美景，大象體操的夢已經要開始，《夢境》專輯發行時連帶上線的心理測驗延伸成為專場起頭，用答案將大家分成三種族群 ── 遇見無法再相見的人、自由自在到處飛翔、落下的眼淚能治病，分別對應「跟著迷霧走」、「跟著燭光走」和「跟著閃光走」，拿著不同顏色卡牌的人們各自套上綠色斗篷，宛如小精靈又或是準備進入魔法世界探險的巫師，在最高品質靜悄悄下，寂靜地進入夢境之地。
起初，是全然的黑暗；黑暗中，巨大圓滑的球矗立著。有人開始不停繞著球走動，有人坐在地上一片茫然，懷揣著不安與疑惑；倏地藍光乍現，大象體操在天花板上的貓道表演了起來，是的，天花板！彷彿從天頂放送著夢境的呼喚，抬著頭看有些痠，人們索性躺了下來，身心看來也跟著弛放了不少，方才因黑暗而生的恐懼隨旋律漸漸釋放，每一顆音符都變得格外鏗鏘，在還沒意識到之前，便已掉入夢的旋渦。
夢並非用看的，而是用做的，參與者本身也是夢的主角之一，到了演出中段，大家隨著卡牌顏色，展開了於三場衛星空間、不同順序的移動 ── 生死之夢、自然之夢、恐懼之夢。這三個舞台，分別由凱婷、凱翔或嘉欽與管樂團哈管幫的樂手們挑起大樑，帶領每個人感受夢裡的跌宕起伏，同時因著自身心中投射的變化，以及觀看順序的不同，產生各有差異的想像，彷彿告訴做夢者，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著不可取代的思維及個性。
「恐懼之夢」演出場景。
跟著煙霧走，槍林彈雨聲中，是奢華的宴會、跳著舞蹈的女子、槍枝和彈著琴的歌手凱婷，看似華麗的餐桌擺滿彷彿受害者或罪犯的照片，那是恐懼之夢；跟著燭光走，穿過布幔廊道，一旁參著誦經和嬰兒哭聲，有床，也有人唱著〈生日快樂〉，在歌聲中慶賀著「生」，隨之走進吊滿服裝、宛若道場的空間，凱翔在星芒裡盡情彈奏，背景是動畫般的電玩場景，大佛、大山與天地，彷彿遁入天地造物之時，那是走進生死之夢；跟著閃光走，唏哩的雨聲和幻境的迷霧中，伴著長笛聲與鼓手嘉欽的鼓聲，蛾在一旁舞動著身體，在藤蔓與叢林交織中感受七彩霓虹燈光秀的自然之夢。
最後所有人同時回到主舞台，一起享受大象體操接連演奏的曲目，凱婷不改幽默地拋下一句：「如果有彈錯，那就是潛意識希望我們彈錯，我們是一體的。」偶爾跳下台來在觀眾群裡忘情地彈著貝斯，凱翔和嘉欽也賣力地彈吉他與打鼓，在與哈管幫過癮地來回樂聲激盪中，觀者彷彿又成為了群體，在這裡，我們一起做夢，獨特卻不孤單。
「自然之夢」演出場景。
這場時長約兩小時的夢，凱婷說，每一個元素與細節都不可或缺，觀眾是做夢的人，演出者則是你我腦海裡原本就有的事物，「從音樂、燈光、美術、空間、演員、舞者到服裝，就像夢境往往會出現許多意想不到的元素，並以無法預測的形式結合。」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情緒牽動著人們的樣貌，也形塑了夢的模樣，而這一切並未有標準答案，「三個夢的主題和團員分配是由莎妹劇團的導演王嘉明發想，選曲本身其實沒有和主題刻意配合！」有別於只重視音樂本身的演出，在這場沉浸式演出所營塑的夢裡，歌曲成為了影響心境的元素之一，綜合其他媒材發揮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夢是沒有特定邏輯的，正是因為這樣才充滿敘事的可能，悲壯畫面可以配上輕快小品、山水生態也能搭配機械性反覆的節奏，選曲和主題不直接相關，對我們來說才更有解讀彈性。」嘉欽饒富玩味地說道。
「反常的落差，才為夢境帶來更強烈的詩意。」— 嘉欽
勇敢挑戰未知！
前一天才知道得躺著表演、最後關頭仍不停修正
這場極具詩意的夢境，就如同大象體操本身的音樂，從來沒有特定含義，主觀感受是專屬觀眾自己的收穫，因而圈成一顆沒有框架的自由星球。談起這次發起大象製夢所的契機，不只是樂團本身的突破，更是為了給予愛好大象體操的樂迷一項嶄新體驗：「大象體操的音樂很抽象，沒有歌詞，但正因為沒有語言限制，讓我想到了沉浸式演出，而莎妹劇團的導演王嘉明、製作人鬼鬼，都非常擅長故事解構和意義重組，所以就決定邀請他們一起建構一場大象體操的夢。」凱翔認真地分享。
「大象製夢所」是大象體操第二次和莎妹劇團合作，從首回合作為戲劇《物種大樂團》製作配樂及主題曲後，團員們便不斷思考多元演出的形式：
「『跨界』這幾年在各界都受到矚目與應用，但真正對觀眾友善的『跨界』是什麼、又必須滿足哪些條件呢？」— 大象體操
思索過後，大象體操這回化被動為主動，邀請不設限且能靈活善用手邊資源的導演王嘉明共創夢境，「我們一開始就和導演提出『必須要有四位管樂老師』、『希望可以有三人各自演出的段落』等需求，嘉明導演在這樣的脈絡下進行發想，邀請許多來自北藝大的學生擔任帶領觀眾的領路人，各司其職後，才真正完整了演出。」凱婷提到，每個崗位都是演出的關鍵，才能造就一場沒有破綻、讓觀眾宛若真實在做夢般的演出；嘉欽也有感地表示：「這次場景美術設計是由光助大房的黃怡儒主導，在相對預算有限的情況下，她依然運用精簡的物品營造出有趣的氛圍，正是因為有足夠豐富的經驗，怡儒大師無論在什麼狀況下都能施展魔法，讓我們佩服到五體投地！」
不過要實踐一場大膽的夢，特別在方方面面都充滿未知的情況下，仍有讓團員們膽戰心驚的時刻，對他們而言，這不僅是一場傳遞音樂價值的表演，在安排這場與演唱會截然不同的表演形式時，更是一種學習與挑戰，「我們過去很重視事前準備，希望所有細節都可以盡早確定、減少臨場變動，不過嘉明導演似乎是喜歡進入最後階段、等人員漸漸匯集後再產生許多創意的類型，和大象體操幾乎是兩種不同節奏的極端，一直到演出前一天，我們都還擔心著許多未知的細節。」嘉欽說。
一向相對保守的大象體操，這次學著更加相信工作夥伴，嘉欽進一步分享，在首先舉行的貴賓媒體場時，就發現了許多得等到正式上場時才會發現的狀況，「距離正式迎接購票觀眾只剩下 3 小時喔！但嘉明導演快速地溝通、修正那些問題，讓後來的演出奇蹟似地順利許多。」見證導演在短時間內將四散的素材組合成型，體會到許多化學效應只會發生在最後的時刻，讓嘉欽一邊讚嘆著美麗成果一邊表示：「在工作中還能向他人觀摩學習，是非常有趣的事呢。」
大象製夢所在 5 天內（2022/11/11～11/15）連續演出 7+1 場，對於所有工作人員來說都是一大挑戰，不僅得給予遠道而來的觀眾們一場完美體驗，也得加倍訓練體能與心靈的耐力，身為演出者的凱翔，靦腆地表示自己磨練了不少脾氣，笑著說：「我有只要疲憊就會想亂發脾氣的中二病，所以這幾場都很關照自己，不要對他人亂生氣，我想應該算是滿成功的（笑）！」而有別於主舞台時團員們能夠互相照應，中間安排的三大衛星空間則是凱婷特別印象深刻的場景，「其實我直到演出前一天，才知道要躺著彈貝斯，在完全看不到琴格的狀況下，很難做到完美的演出 ⋯⋯ 這讓我超緊張！最後只能盡量建立好的氛圍取勝。」團員們看似老神在在、陶醉其中的演出，背後都是不懈的努力與磨合，凱婷也偷偷透露自己其實是路痴，相當擔心換場時容易迷路，「幸好我們每組都有領路小幫手，不然我可能永遠都會比觀眾晚到舞台，哈哈！」
只有大象體操才能超越大象體操
全員到齊的演出有團結之震撼與美，個別彈奏的橋段則或輕柔、或沉重地讓旋律流淌進參與者的潛意識中，隨著佈景安排、舞者靈動的姿態掉入自我思考裡。還記得入場前問的題目嗎？其實這三個答案背後，分別代表著盼望自由的人、懷抱思念的人，以及想治癒他人的人，大象製夢所裡，有音樂、有表演、有舞蹈，有你也有我。
「我們希望讓每個人知道，你不是孤單的。雖然表演中同行的，是素昧平生的他者，但彼此內心都同樣有著深層的渴望。」— 大象體操
三張牌卡代表的是觀賞演出的順序，先感受到「生死」或是「自然」，心中的詮釋將會全然不同，「這就是歷程的重要性，我們並沒有事先定義順序帶來的感受有哪些差異，但就像電影，順序法和倒敘法想傳達的重點會不太一樣，希望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不同的重點。」而若撇除表演者的身份，同樣作為參與者的話，凱翔分享自己抽的是跟著燭光走，凱婷想選擇跟著迷霧走，嘉欽則徘徊在三張卡牌中難以抉擇，「我這次負責自然之夢，是位於貓道空間內的演出，比較適合舞動身體，好像頗適合作為第一個觀看的舞台，帶大家進入狀態；嗯 ⋯⋯ 接下來我會想去看凱翔的舞台，享受宗教感強烈的震撼氛圍，最後再去看凱婷，應該會受到很美的畫面，加上鋼琴聲和長號手 Thomas 的美聲療癒，想像起來會是個不錯的觀賞順序！」嘉欽笑著說道。
無論是身為造夢者或做夢者，大象體操三人都有各自擅長的地方與各異的思考邏輯，正因為相互不同卻又彼此互補，讓他們的音樂夢顯得格外豐富而動人。從發行《夢境》專輯、接著舉辦連續 12 小時的線上雲端巡迴，到這次的大象製夢所，三人在疫情之下大膽地將想像付諸實現，「還記得當初我說要連續表演 12 小時，很一致地得到了團員的反對，哈哈哈哈哈。」凱翔異想天開的想法，在且走且看的路上，既幸福又幸運地完成了這項看似不可能的任務；而別出心裁的專場，也在與導演王嘉明與莎妹劇團的協力下，順利地畫下句點，即便有未臻完美之處，卻都牢記在三人腦海中，等待下一次又迸出瘋狂念頭時，進而修正再突破。
「對我來說最感動的回饋，是聽到許多觀眾說：『只有大象體操才能超越大象體操！』這句話是對大象製夢所最棒的肯定。」— 嘉欽
現在的他們希望走出一條與追求大紅大紫不同的道路，「不是在單一價值觀的排行榜裡追求名次，而是在充滿想像空間的光譜裡，試圖找到自己的顏色。」除了和樂迷挑戰彼此的想像，也在持續受到不同表演藝術類型感動的同時，把各種元素帶給一直支持大象體操的人們。
「夢是我的靈感來源。」— 凱婷
「夢是內在與外在世界的交界。」— 凱翔
「夢是潛意識給自己的提醒。」— 嘉欽
隨著國境開放，大象體操完成大象製夢所這項史無前例、艱難卻美麗的任務後也沒有歇著，而是搭上了飛機，如火如荼地展開《夢境》 亞洲巡迴及音樂祭參演，繼續忙碌而充實的日子。睽違三年的實體演出，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在看見不同膚色的面孔、樂聲響起的當下，三人感動得有點想哭，「我們越來越能感受到『氛圍』的重要性，以前可能會覺得演出重點是不要彈錯，現在則是『和觀眾有共感』。像在泰國的 Wonderfruits 音樂節，就不會表演得像日本那樣緊湊，無論是講話橋段、演出的躁動感都要有所調整，我們很喜歡這種依當下氣氛調整演出情緒的挑戰。」團員們更興奮地表示，希望 2023 年能夠前往南美洲，然後一起繼續健康、快樂地做音樂，並和大家盡快再度相見。
從凱婷、凱翔和嘉欽三人口中不時聽見「挑戰」二字，這是大象體操讓自身前進的動力，也是為了滿足樂迷們的期盼，若要形容大象體操的 2022 年，大概是一場全力向前、收穫各式風景的刺激夢境，其中有挫折、有學習、有成長，這便是挑戰帶來的意義，也是活著最大的體認。
調整步伐繼續向前，屬於大象體操的夢，未完待續。
樂團｜大象體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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