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 Kurt Cobain
這句美國一代搖滾天團超脫樂團（Nirvana）主唱寇特 · 柯本（Kurt Cobain）遺書中的一句話，不只是台灣攝影師 黃俊團 的人生座右銘，更成為他在台北徠卡之家登場的個人攝影特展主題。被譽為「台灣次世代最具影響力的攝影師」之一的他，在充滿憤怒與不堪的 27 歲時將「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刺上左手臂，37 歲時舉辦了一場同名攝影展，這句話，可以說也代表了黃俊團 30 幾年來人生的總和。
在大雨傾盆、天空灰濛濛一片的那天傍晚，腳步匆匆地走向徠卡之家所在的那幢青田街日式小屋，昏暗中只見一個戴著漁夫帽的人影，剛下車便自顧地在雨中的庭院前點起一根煙，或許是光線與天氣加乘了氛圍，雲霧間那畫面顯得詩意 ── 直到步入屋內，那雨中的人影這才拿下眼鏡，「妳們好妳們好，我是黃俊團。」用真誠的語調與親切的笑靨，開啟了這場黃俊團親自導覽「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個展的心內談話。
Photography / Irene Lin
以極致對比呈現相輔相乘的經典：
從貫徹人生的座右銘說起
創作範圍涵蓋了街頭、時裝、文化與紀實，黃俊團用浪漫不羈的鏡頭語言和穿梭在主流、次文化間的獨特視角傳遞出自身直覺而細膩的真性情。他反覆檢視著自己的攝影之道，一路走來將 17 歲的青春傷感、27 歲的憤怒荒誕都化作養分，成就 37 歲無懼的視線，透過相機的觀景窗誠實地展現那些他所在意的人、事、物。
根據台北徠卡之家中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黃俊團以黑白與彩色將展覽分為兩大展區，呈現高度對比下相輔相乘的經典。問起此次的展出機緣，他說與徠卡其實合作很久了，恰好徠卡之家有檔期，加上以往此處一向以推廣國際攝影師展覽為主，也就順勢期望開拓、邀請台灣在地攝影師展出，「當時剛好也很忙，大概只有兩個月的時間拍這次展覽的創作，我壓力好大，拍完之後，好久沒拿相機欸！」他大笑道。
Photography / Irene Lin
照片提供 / 徠卡相機
不同於以往黃俊團的個展都是以回顧作品為主，這次的作品都是全新拍攝，他分別以徠卡 M6 底片機與 SL2 無反全片幅數位相機呈現黑白與彩色、底片與數位作品，對黃俊團而言，黑白與彩色就像是兩種極端不同的內在性格及生活方式，卻又巧妙地相互牽引，一如喜歡搖滾樂、喜歡超脫樂團、喜歡主唱 Kurt Cobain 的他，20 出頭歲時在一切熱愛的引領下，因緣際會讀到「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這句話，從此貫穿了他的人生，黑白與彩色間的變化與拉扯，也像人生每個瞬間的喜怒哀樂、每個決定時刻的心境轉變，他把這句話刺在身上時時提醒自己，甚至奉為圭臬，在做一些艱難的抉擇時應該選擇燃燒自我，時時追求「做到更好」的境界，「不管是拍照也好、做一些重要決定也好，甚至是以前追女生也好（笑），這句話都影響著我很多重要決定。」
Photography / Irene Lin
既然都把人生座右銘與真實內心寫照拿來展了，黃俊團也自陳這次展出像他對自己的詰問：「我是不是還是同樣那般個性的人？」答案在每個按下快門的當下，也在每張照片中。
「相較以往的照片，這次更內斂、更貼近內心，或在觀察的視角上多了點距離。」— 黃俊團
黃俊團邊闡述著，突然對自己的回答感到很是滿意，一句「我覺得我講得不錯欸！」從他帶著淺笑的嘴迸了出來，也是他給拿起相機的那雙手、那個靈魂的掌聲鼓勵鼓勵吧！
Photography / Irene Lin
不管遇到什麼事，
「燃燒它」其實都滿美的吧。
或許不少人一踏進展區就會立刻察覺：這些照片，跟以往看到的「黃俊團」很不一樣啊！的確，本次展覽像是他緩緩翻開內心的一頁，讓觀者窺見作為攝影師的他藏於軀殼內的靈魂詩篇，展品以能刻劃情感的風景、靜物畫面為主，要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我自己覺得其實沒什麼變，一直以來我喜歡的東西還是一樣，喜歡的拍攝類型也很多，像是街頭、肖像、靜物等，雖然這次看起來好像跟以往風格不同，但老實說這些卻是我私下會大量拍攝的主題，甚至比大家平常所看到的作品類型還要多。」他像掏心掏肺那樣坦白，說這些都是他與自己獨處、對話的影像，當然也曾想過拿這樣的作品來展給大家看，是不是太過自溺了點？但也會想著，既然想要一直透過攝影與眾人對話，「那我還是會想拿出不同的東西和大家交流。」
Photography / Irene Lin
不想拍出跟大家一樣的照片、不那麼想妥協於商業攝影，「雖然妥協可以賺到錢，但年輕時候青春爛漫嘛！覺得照片是會流傳的，但妥協的照片就留不久。」即便在以攝影為正職之後，黃俊團仍一直努力地想把紀實攝影的元素融入商業攝影，但十幾年的工作經驗，卻讓他對於流量驅使的速食攝影文化及商業攝影中的真實性越來越感到懷疑，令他停下腳步思考對於攝影的本心，甚至為了找尋回歸初心與自我價值的創作模式，今年在社群發起了任何主題攝影案均一價 8000 元的拍攝計畫，也使他深切體認 ── 攝影本應該回歸真實情感。
既要回到本心，「燃燒」的意念在展覽中自然佔據了龐大份量，黃俊團認真地說，「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整句話的重點，其實正是：
「與其黯然消失，不如從容燃燒。與其跪著活，不如站著死。與其留了爛東西，不如都燒了。」— 黃俊團
對黃俊團來說，「燃燒」這個詞有著莫名的魅力，他邊搭比著爆炸的手勢說：「不管遇到什麼奇奇怪怪的事，大家都會喊『燒掉它！燒掉它！』、『爆炸吧！爆炸吧！』，雖然有時候可能也帶點負面意涵，但某方面來說，我覺得其實也滿美的吧。」
經典電影、音樂裡都不乏「燃燒」的意象，某方面來說是勇敢、不願意妥協，但欣賞歸欣賞、讚揚歸讚揚，回到現實世界時很多人仍然無法做出那樣的決定，「但我就是傻傻覺得電影既然這樣演、劇本這樣寫，我或許也可以活出如電影情節的人生，用自己舒服的方式面對世界，『燃燒』對我來說就是舒服的。」他說這次他也比以往更大膽了，「以前不會展這類型的東西。」
「以往的影像或攝影工作都在參與別人的人生，這次我決定展出屬於我自己的人生，展品來自燃燒內心、燃燒來自我所珍視和注視的人事物！」— 黃俊團
要他選幾張特別想分享的作品，他手放背後，在展場踅了一圈，直嚷嚷「好難哦，好難哦！」，不過倒也沒多久就為各位揭曉答案，黃俊團說：
這張黑白肖像照最能體現這次展覽的主題。當時和很欣賞的新模特兒合作試拍，本來拍攝時並沒有想要拿來展出，洗出來後卻發現很喜歡，不過因為經紀公司有所考量，所以無法直接展出。有天喝醉後想說，與其讓照片靜靜地躺在櫃子，不如像這次主題一樣，乾脆把面部燒黑好了！於是就請我的老師把它用傳統暗房的加光手法（又稱為 Burn）處理成現在的樣子，有了意想不到的畫面意境，跟主題滿符合的。（老師當時還問「真的假的？你要確定耶！」）
路邊遇到這隻貓的時候，牠看起來超兇，我就想像森山大道的〈野犬〉那樣，來拍個〈野貓〉，他有《犬的記憶》，我就來個《貓的記憶》！結果我一拍完牠就喵喵喵地跑過來開始蹭我（笑），好喜歡。
照片裡是我的女友。一開始會想著這樣「很個人」的東西是否適合展出，但拍了這張後反而有點替這個展區奠定了風格。其實不管是做展覽、攝影集或工作，我都會以第三人的角度思考，思索大家可能會如何想這張照片。拍了這張照片後，看著螢幕，我想著是不是更該回歸於自己的內心，可以說是這幅作品，讓整個展覽又更接近我個人一點了。
而和那張暖黃房間裡的女友在轉角處相對的，正是黃俊團說要是要用一張來形容「自己」，他會挑的那張。畫面裡的是這位攝影師的影子，「我很常拍自己的影子，當時我在拍劇照，原本劇組說走到拍攝點只要 10 分鐘，結果那段路我走了 50 分鐘，超遠！不過路邊的風景很美麗，我邊走邊思考徠卡的展覽，很多人可能不會覺得這是我的風格，但這是我很常有的自我狀態。」他覺得對著鏡子或實際看著自己，是件容易感到悲傷的事，大概會讓人常心想人生的一切「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但無論容貌如何變化，影子總是長伴在身旁，黃俊團說低潮時看鏡子容易哭，看影子不會，「有時候會看著影子說：『真是辛苦你了』。」
Photography / Irene Lin
讓攝影回歸真實情感：「我想說什麼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大家的感覺。」
認真地替我們解說了一輪，對每個問題也答得深刻，但其實早在開始替我們導覽前，黃俊團是這樣笑笑地自謙的：「其實我沒有很喜歡導覽照片。」
對他來說，「所見即所得」是攝影的真諦，他想要每個人自行解讀，背後並沒有正確的情感或訊息答案，也沒有龐大的故事和意義：「如果要我說，像是那張，我是個胖子所以拍了我的肚子；這張呢？我跟我的朋友去游泳，就這樣而已（大笑）。雖然有人說過我的影像裡資訊量很多，但我自己沒有這樣想過，我只是盯著一件事情，把它拍下來，構圖什麼的都是直覺為主，大家看到了我眼中曾經的片刻，對應自己的感受就好。」是不是他想要呈現的感覺？他說，那並不重要，「但會拍下來、放在展覽，不管拍的當下或洗出來的當下，都是因為它們都曾讓我有感動的一刻吧！」
「我希望自己的作品是誠實的，攝影是傳達的媒介。」— 黃俊團
如果滿分是 100 分的話，黃俊團豪爽地說這場展覽的誠實度有 90 分吧，剩下 10 分，要留給下次進步！
以上照片提供 / 徠卡相機、黃俊團 ，Camera / Leica M6
Photography / Irene Lin
沒有了攝影，這輩子可能什麼都不是
展覽看完，黃俊團還不改機靈與幽默地引起眾人大笑：「我覺得 ⋯⋯ 看完可以去試用徠卡相機！」，發自內心的本意則是他希望大家可以更喜歡、更誠實地拍照，同時尤其在數位科技當道的時代，即便「攝影」的門檻降低許多，仍想鼓勵大家「好好拍照」 ── 定義有點嚴苛，「我覺得還是要做成攝影集或辦展覽，唯有這樣，才能好好檢視自我發展，透過策劃展覽重新檢視、排列思緒。」聽起來很難，但實際執行沒那麼可怕，黃俊團笑說：「不管是大是小，也不一定要對外展出，像我有時候會在自己房間牆上貼滿照片，甚至發在臉書開玩笑說『歡迎大家來看展』。」想像自己是完整、成熟的攝影師，就是對自己照片的重視。
「好啦，不知道是不是我老古板！（笑）」另一方面，黃俊團總覺得照片最終應該要回歸平面作品，始終著迷於實體照片的他，也想建議大家可以試著把數位拍攝的照片印出來，油墨質感、輸出材質、框架等都是博大精深的學問，這些都將讓影像「更完整」，而那正是照片真正的份量。
「攝影就是我的影子，是我的一部分，如果沒有它，我這輩子可能什麼都不是。對我來說，攝影就是我唯一可以跟世界連結的方式。」— 黃俊團
黃俊團「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攝影特展 ○ 地點：徠卡臺北畫廊－徠卡之家（台北市大安區青田街6巷3號） ○ 日期：即日起至 2022.12.12（一） ○ 時間：11:00 - 19:00 ○ 更多資訊：請見粉絲專頁、官方網站
Wonder More： ○ 徠卡之家新攝影展：次世代台灣攝影師黃俊團以社會實驗，反覆咀嚼影像真實與自身本質 ○ 限定販售最後倒數！徠卡 Q2 旅行者套組，相機、皮質配件讓你用攝影暢遊各處 ○ 劇像透露｜尋訪《怪胎》劇照師李欣哲，看「旁觀」的電影工作者攫住最佳視野：「每部電影有它的宇宙，而我是時空的記錄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