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堪稱「酷暑」的季節,魔力是吸著大夥兒往山中尋覓、向水裡梭游,又或者窩在家極盡耍懶之能事、找自己最舒適的度夏方法:吃適宜而能覺得舒爽的食、飲透心涼的酒水,也有人到嚮往的城鎮,過上理想中的日子 ── 循著自己的步調,體驗感到愉悅暢快的生活。夏日,宜快活。 九月初,我們藉著【夏日,宜快活】特輯,專訪了那些真的「住海邊」的宜蘭海人,探索深深被大海吸引的神秘力量;而隨著時序來到夏末秋初,正是東北季風吹拂、漸漸進入浪季的時候,此時東部海岸更加熱鬧,尤其台東幾個知名浪點更是聚集了來自各地的衝浪愛好者 ── 在台東的東河鄉,也有像宜蘭「白磚屋」聚落那般的一組浪人,那就是由削板師安東尼、動物溝通師毛毛和攝影師 Vincent 組成的「安東尼衝浪小屋」,彼此有著不同的專長和背景的他們,由不同所在移居台東,聚在一起享受衝浪生活。
「安東尼衝浪小屋」,顧名思義是由安東尼率先創建,但原本小屋的功用很單純:「那時只是想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衝浪小屋,接待來台灣衝浪的日本朋友;從日本打工換宿回來後,湊巧找到現在這間走路 2 分鐘就可以下水的地方,就自己親手蓋房子、鋪水泥、修牆,慢慢變成現在的模樣。」
從小就跟著姨丈到海邊衝浪,對於這項運動,他可是非常執著。曾經的他,也在大城市當過上班族,工作了兩年,確定自己不適合城市的生活,索性離職、到日本打工換宿,「當時完全沒有日文基礎、也不會木工,但沒想太多還是堅持飛過去,哈!在日本的那一年,除了當木匠學徒之外,也因為衝浪認識不少當地的浪人,後來回台灣後想繼續過每天認真衝浪的生活,然後就有了現在這間小屋。」而沒多久,他也因為衝浪認識了現在的女友 ── 毛毛。
說起當初的相遇,兩人臉上仍藏不住害羞的表情,「那時我正好去報名衝浪比賽,在報名現場偶然間聽到有個女生在唱歌,而且唱得很好聽,一眼望過去就被她電到!」安東尼笑著說,那位女子正是眼前的毛毛,後來他們因衝浪的共同朋友推波助瀾,漸漸走在一起,也讓原本在台北土生土長的的毛毛決定離開家裡,搬到台東生活。
互相扶持,找到屬於自己的步調
回憶起初搬到台東的情境,毛毛說:「剛搬下來的時候,安東尼還沒有自己的衝浪板品牌,小屋也還不是衝浪民宿,就只是一間小木屋。」那是個除了可以每天下水衝浪,其餘一切幾乎歸零的生活,當時安東尼也只是因為興趣而開始自製衝浪板,並未將這件事當作職業,但為了要在這片心愛的土地上長久生活,兩人攜手將房子整理成民宿,同時開始自行製作衝浪板。
原本製作的板子只是自己下水玩使用,這對情侶檔會一起討論浪板衝起來的感覺,再一步步檢討、改良製作新的衝浪板,並將算是實驗性成品的舊板轉手賣出。久而久之,越來越多曾購買兩人二手衝浪板的朋友反應板子很好玩、很靈巧,開始請安東尼客製衝浪板,這才慢慢長成了專屬於他們的衝浪板品牌。
看著堆放在小屋外牆及工作室的衝浪板數量,便能看出安東尼對這件事的認真與專注,「在日本的打工生活影響很多,期間讓我學到『專注做好一件事』的生活哲理,對應在製作衝浪板的過程中也是如此。一張衝浪板削好後,我會先開心三天,但三天之後就會開始思考、檢討要改良哪裡;我的工作就是一直重複製作、檢討、改良,直到最接近自己認為滿意的程度。」安東尼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每張板子都是他的寶貝,每次削完板子後他都會一直摸個不停!」毛毛也接著補充。
一點一滴的經驗累積、一步步的籌備執行,當衝浪民宿和衝浪板品牌逐漸步上軌道,毛毛也開始專心投入自己的專業 ── 動物溝通師。「當初純粹因為想更了解自己養的貓咪才開始接觸動物溝通,原本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看書自學和上課,後來經過多次自我驗證,自己覺得真的能明確感受到牠們在想什麼,而且溝通完之後和毛孩的關係有明顯地改善,就開始慢慢相信、覺得這是有意義的事情。」和毛毛談話間,能夠感受到她穩定的內在力量,與看似嬌柔的外表予人的完全不同,在安東尼的衝浪民宿,她更是處理內政外務的總秘書,所有事情都由她一手包辦。
後來,隨著攝影師 Vincent 的加入,他們的小隊又更加完整。Vincent 和安東尼的緣分也同樣始於衝浪,「大一時期在安東尼的姨丈開的披薩店打工而認識了他,某次姨丈帶大家到海邊衝浪,那時的我又胖又菜,還差點溺水,是安東尼救了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Vincent 笑著說道,在那之後他們便成了好朋友,也是一起下水的好夥伴。後來 Vincent 也很巧地同樣從日本打工換宿歸國,搬到台東、拿起相機加入他們的生活,組成了現在的衝浪小隊。
Vincent 大學時就讀美術系,從放下畫筆到拿起相機攝影,算是無痛轉移的過程,他的照片色調舒服、和諧,構圖也相當具有故事性。加入衝浪小隊後,他開始挑戰水中攝影,常常泡在水裡一整個上午,只為捕捉海上浪人的英姿:「Surfer (衝浪者) 很需要照片和影片來檢討自己需要改善的地方,而我剛好喜歡衝浪、也喜歡攝影,這樣的工作簡直太適合我了。」在台東東河海邊,幾乎每每都能看到他們這三人一組的固定班底。
回頭看,才發現成長的痕跡
移居台東至今滿三年的毛毛,對於現在的生活深感滿足,雖然剛開始時難免遇到各種困難和挑戰,「起初籌備這一切都非常耗費腦力和精力,也需要非常強的自律能力,但步上軌道後,才發覺『哇,我就是在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從事動物溝通的工作主要是為主人們釐清毛孩各種行為背後的原因,也不乏幫忙找走失寵物的案子,而溝通中最大禁忌就是溝通師情緒不穩定而導致溝通失準,毛毛認為在台東平穩、自律的生活恰好能讓她的心靈更穩定,「這裡非常接近大自然,能讓人好好地靜下心,對於練習溝通有很大的幫助。」
回顧移居到台東生活的痕跡,帶給他們最大的共同感觸就是「成長」,尤其是從方便、節奏快速的台北搬到鄉村生活的毛毛,更能體會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的改變,「一開始最不適應的就是吃!我原本就很愛美食,在台北外送平台點一點就解決了,但搬來後發現不自己動手煮真的會餓死(笑),後來慢慢培養各種技能,開車、手沖咖啡、自製甜點等,慢慢變成生活智慧王!」除了生活上的成長,他們在衝浪方面也不斷追求技術進步,前年還一起以「安東尼戀愛小屋」之名組隊報名 CTSA 全國衝浪錦標賽,並取得了全場冠軍的佳績,「安東尼不僅是我生活上的老師,也是最認真教我的衝浪教練。」毛毛感性地看著安東尼說道。
在東河的生活,少了各種干擾,讓安東尼能最大限度地做他想要做的事,「我可以一整個月不削板子,每天下水衝浪、上岸檢討,專注地調適自己,把最核心的問題處理好。」他時刻都會帶一本小筆記本在身上,將對於衝浪和衝浪板的想法與體悟記在裡面,時刻讓自己維持在一個上緊發條的狀態。
「每次都會想:今天能擁有的一切,都是之前努力的成果,所以會更加專注當下的事。我很享受像現在這樣可以由自己掌控、調整的生活狀態。」— 安東尼
不停地追求、摸索「最完美的衝浪板」的安東尼,這幾年的經驗累積讓他深感欣慰,「身邊一直有很酷的 Surfer 或削板師提點我,像是波洋喜 Buoyancy 衝浪店的阿璞,當年他拿了一張很酷的板子借我玩,完全顛覆我對衝浪板的認知,才激發我走上削板這條路。」從當初單純為自己製作一張好玩的板子來衝浪,到現在能根據每一位 Surfer 的衝浪風格、習慣與個性,設計、打磨出適合他們的專屬衝浪板,除了來自反覆吸收與消化經驗,謙虛也讓他能吸收得更多、看得更廣,「只要看到海上有人衝我製作的板子,就會非常開心。」他的製板訂單甚至早已排到 2023 年,儘管如此,他還是以一貫的平常心和專注的職人精神面對這一切成果。
擁有藝術家性格的 Vincent,則認為移居海邊帶來的是一種心態上的成長:「在這裡有一種越來越找回自己的感覺,不會為別人而活,也不會強求能力以外的事。」在海邊的生活看似平凡而穩定,但 Vincent 卻是積極「在平凡之中挑戰不穩定」,從各個方面找到著力點,並嘗試著改變與突破,從中獲得成長,「生活步調慢也會有它的風險,畢竟人總是會主動追求進步,平時除了拍衝浪之外,我也會接商業攝影的案子,練習手感。」在追求進步的快節奏和慢步調的生活中找到平衡,是 Vincent 現階段主要的生活課題。
「以前遇到沒靈感、或是拍不出想要的效果之類的瓶頸,我會很在意別人眼光、對自己產生懷疑。移居這裡之後,能夠更專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並且很努力地去完成,反而發現自己拍的作品有進步!」偶爾還是有靈感枯竭的時候,除了看展覽、翻書本吸收新點子之外,他也會做一些平常不太會做的事來激發腎上腺素,像是從台東開車一日來回屏東楓港,拍攝水裡的衝浪好手,「而且那時是颱風過後、比較有 size 的浪,拍完還要趁天黑前趕回台東;做一些挑戰自己的事當作刺激,回來後的狀態反而變得更好。」這些大海給的能量,都轉化成了調整心態的調適劑。
不只是興趣,衝浪更是生活中無法取代的一部分
與大海為伍多年,衝浪可說是融入三人的生活、甚至佔據了絕大部分,成為不可替代的快樂元素,「從以前就很喜歡大自然,而這項運動讓我找到與它相處的最棒方式,每天和大海為伍並從中得到能量。」問起衝浪對他們的影響,毛毛率先回答道。她笑著分享,說衝浪除了讓她從什麼都不會的都市女孩,變成生活技能滿點的小當家之外,也因為在這片土地、海洋接觸的人事物,讓她學習如何變得溫柔、變得敦厚,成為他人能信任的對象,其中當然也包涵一路上相互扶持的安東尼。
而不甘於被侷限的安東尼,從決定離職前往日本打工,到回台後離家、自己創建家園,儘管面對各種未知,仍一鼓作氣跳脫不適合的循環圈子,或多或少是因為熱愛衝浪,才潛移默化地推動這一切發生:「在海邊的生活壓力並不會比在都市時來得小,越自由的生活更需要高度的自律能力,一旦這些都調整好了,一切都會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度過,對我來說這是最奢華的享受。」
接觸衝浪已六年的 Vincent,儘管曾因此遭遇生命危險,但仍不減他對衝浪的熱愛,雖然會受到各種大大小小的傷,但也從中學到很多事:
「要接受總是會有沒辦法衝的浪,生活中也一樣,接納自己能力範圍以外的事,尊重大自然給的功課。」— Vincent
不過度執著,才能夠專注感受自身狀態,遇到適合自己的浪,調整腳步邁開步伐,優雅地踏上板頭,衝完一道完整、舒服的浪。由熱愛衝浪到認識彼此、並聚在一起生活,東河帶給他們的啟發與成長,讓他們真心愛著這片土地。
「在這裡衝浪真的很 Peaceful,大家互相關照、守規矩地衝浪,不會因為衝不好而有什麼爭議,大家很有默契地分享這片海洋。」— 毛毛
問起未來想要完成的目標,Vincent 沒想多久便分享:「想要在這裡開一家餐廳,用美食滿足大家的味蕾!」原來從以前就很喜歡烹飪的他,也在日本打工期間累積各種餐飲業工作經驗,不僅想要以攝影帶給大家視覺上的滿足,更想把自己熱愛的美食,於這片土地上發揚。
而即將到國外修煉、提升衝浪技術的安東尼,對未來的展望也仍舊離不開衝浪:「我想我能做到的就是更提升自己的程度、提供更多資源讓大家來學習,創造更好的衝浪環境。」從做好一張衝浪板、傳遞完整的衝浪知識,到創造良好的衝浪環境,這些不僅僅只靠一個人的努力,更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前進的道路上才能更加順遂、有力。
「不管移居到哪裡生活,都一定要有一技之長。」— 毛毛
「認清自己喜歡的事,並專注地去實踐。」— 安東尼
「最重要是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每一個地方都會有屬於自己的位置。」— Vincent
採訪結束也將近傍晚 5 點,小屋門外剛好傳來其他浪人朋友呼喚著「要下水嗎?現在浪很好喔!」,三人不假思索,換好裝、立刻拿起裝備往海邊走去。雖說衝浪是一項個人的運動,但就像跑步,一個人或許能夠跑很快,但擁有一群有著共同興趣的朋友,總是更能互相砥礪、跑得更遠。在背山面海的台東東河,他們三人從起初的陌生到熟悉,如今以最貼近自我的舒適步調在此發出光亮,讓更多美好的事持續發生,將海洋的和諧氣息傳遞給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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