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科技所賜,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我們無須太費力,便能透過音樂好好取悅耳朵;雖然偶爾會想跳脫演算法,找尋舒適圈外的聽覺沖刷,但不得不說串流平台上依循個人喜好而跳出的推薦,確實宛若無軀殼的摯友,不需言說便掌握了一天下來的晴雨取向 ── 與 恐龍的皮 The Dinosaur’s Skin,便是這樣相遇的。
「是恐龍,好可愛喔!不對 ⋯⋯ 怎麼有恐龍?」播放清單上初見恐龍的皮,以為只是逗趣的專輯封面,沒想過點下播放鍵的瞬間,流淌出如此復古、夢幻而輕快的旋律,居然真的是由恐龍演唱及製作,還在驚訝著恐龍的英文竟然如此流利,並試圖理解他們想傳遞的訊息時,便在今年第 33 屆金曲獎最佳演唱組合的入圍名單上看見這對絕妙組合:恐龍的皮,暴龍、三角龍。正經八百的典禮場合出現這幾個字,有些違和卻逗趣的畫面讓人光用想的就不禁笑了出來,正如聆聽此次令兩位爬蟲類團員入圍的 EP《Millions of years apart》一樣,嘴角總是隨著旋律上揚,雖然字眼裡隱約透露著悲傷,卻並非自怨自艾或無病呻吟,倒透過詞曲的反差,因而從歡快中感到療癒。
人和恐龍,居然也能用音樂產生共鳴,這正是恐龍的皮想做到的事。
穿越千萬年現身台北!
論兩隻恐龍的過去與現在
一身綠色系搭配,暴龍(Trex)與三角龍(Triceratops)行走在街頭上,理所當然地迎來許多炙熱的目光,時而有大人驚呼「怎麼有鱷魚?」,時而有小朋友眼神發亮地笑喊他們的名字,像這樣赤裸而直接地迎接他人評價的日子,他們已經度過了四年。回想剛現身台北的那日,「我記得有顆大隕石襲來,我們一直跑一直跑ㄛ,突然出現一道光!我們好像穿越蟲洞,醒來就發現自己在台北街頭ㄌ,一切都很莫名耶 ⋯⋯」還在努力學習中文、有著童真口音的三角龍說道,還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的兩龍,只得面對自己已經穿越時空的事實,從一片廣闊的自然地景到滿佈高樓大廈的街道,慢慢認清不再需要靠追逐、競爭來覓食,但總得想辦法過生活,所幸,他們遇見了「音樂」這個酷東西。
帶領兩隻恐龍踏入音樂這個奇幻世界的,是 Crispy 脆樂團 男主唱 Skippy,「人們常對我們抱持好奇又害怕的眼光,但當我一看到 Skippy 的剎那,就知道我們很契合。」穿越後便說著一口流利英文的暴龍,喊了一聲 「Hey Bro!」隨即與 Skippy 成了莫逆之交,讓恐龍在這個本不屬於他們的年代找到歸屬,同時開啟了創作的契機,「那時 Skippy 主動問我們要不要試試看,當然要呀!Why Not?」於是暴龍將穿越時空後無處安放的心事透由創作抒發,三角龍則負責彈琴、炒熱氣氛,兩龍一搭一唱,世界首支由恐龍組成的演唱組合橫空出世。
若看過恐龍的皮現場表演,會發現三角龍在台上常保持活潑的狀態,暴龍則是相對沉穩,用引人入勝的歌喉,串起人與恐龍之間的連結。有別於多數人認知中暴龍兇猛、暴戾的特性,眼前的 Trex 相當沉靜,像是總有思索不完的事情,少年維特的煩惱,竟於暴龍身上落出根來。
6500 萬年前就認識他的三角龍,形容這個曾是「食物鏈中頂級狩獵者」的友人其實相當愛好和平,「他滿陰沉ㄉ ⋯⋯ 我媽咪一開始也阻止我跟他當朋朋,怕被他吃掉,但後來發現暴龍跳脫了掠食者的角色,其實是個厭倦紛爭、追求和平的好龍ㄋ!」, 「Yeah, PEACE & LOVE!」一旁的暴龍不忘笑喊。在恐龍時代被迫武裝自我的暴龍,現在「與眾不同」可以被聽見了,甚至思索著關於哲學的理論,讓三角龍總是一頭霧水,納悶著「不懂ㄊ在想蛇ㄇ?」言談與互動之間,則可輕易想見三角龍的天真無邪,「可是我在恐龍世界裡一直很恐懼,怕被吃掉,好像有那個 ⋯⋯ PTSDㄟ!」一席可愛的話語,讓大家忍俊不住也有些心疼,在暴龍眼裡,她是隻善良、可愛的龍,兩龍的友誼穿越時空後,反而變得更好了。
著迷八、九零年代曲風,
用不同視角解讀世間萬物於一瞬
無論是歌曲、MV 或短片,恐龍的皮作品都瀰漫著濃厚的復古氛圍,結合 Dream Pop、Lo-Fi 和 Indie Rock 等多元曲風,在無論是興奮、憤怒或悲傷的情緒高點時,加入最原始的史前嚎叫,造就了自身獨特的「滅絕後 Fossilcore 風格」,在現代人耳裡聽來或許是跟上了復古的節奏,但對從史前時代穿越時空遠道而來的兩龍來說,僅是因為他們著迷於歐美八、九零年代那樣歡樂帶點迷幻的樂風,而人們所謂的「回到過去」,不過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我們從 6500 萬年前來到西元 2018 年,時間軸被拉得好長好長了,八、九零年代的東西距離現在頂多只是 2、30 年前的事而已,在我們看來其實跟現在不會差太遠。可能好看的電影、好聽的音樂太多了,我們只是剛好還沒接觸到比較最近的東西!」暴龍和三角龍說。
恐龍的皮歌曲大多數都是由身兼吉他手的暴龍製作、演唱,平時習慣思索「龍」生的他,認為能透過在現代做音樂創造宛若回到盤古大陸的感覺,比如寫到休憩之處,便想到過往習慣待著的洞穴;唱到玩耍時的模樣,便憶起曾經無光害的璀璨星空,他用英文說道:「我也很喜歡看人類怎麼研究、塑造恐龍,好奇人類到底如何看待我們,結果發現好多內容都跟我生活的經驗不一樣!我覺得這很特別。」對於過往的懷念,以及期盼串起人龍連結的心情,造就了暴龍寫歌的獨特視角 ── 習慣從不同面向來解讀事物,不那麼直接地傳遞,是他含蓄的一面,也直搗了人和恐龍心底那些未能言說的刺點。
這次他們以 EP《Millions of years apart》入圍金曲獎最佳演唱組合,或許即是成功串起人與恐龍連結的證明,「那天我悶還在睡覺,收到訊息還想說怎摸ㄌ ⋯⋯ 結果居然入圍金曲獎!我ㄉ天,真的好感謝人類ㄛ,可以去吃大餐慶祝一波惹!」喜出望外的兩龍,有著遮掩不住的雀躍和激動,想起從第一次登台時在僅能容納十幾位觀眾的小小地下室現身,到前陣子首次登上大港開唱,如今將參與金曲獎典禮,一切如夢,但他們的存在又何嘗不像夢呢,這大概是穿越後,給予兩龍最好的肯定和禮物了。
「站上舞台其實是一種恩典,而且是用恐龍的身分做音樂給人類聽,這很荒謬又有趣!I Love it!」 — 暴龍
EP 呈現最誠實的「龍」,
透過歡快曲風詮釋愛與悲歡
EP 中同名歌曲〈Millions of years apart〉是和樂團 I Mean Us、甜約翰主唱曼達合作的曲目,講述恐龍穿越時空的淒美愛情故事,在 Spotify 上播放次數突破一百萬,是許多人認識他們的起點。聊到曼達,三角龍興奮地直說「她是人類世界ㄉ女神啊!」而能夠與她攜手共創,是貴人 Skippy 的牽線,在合作過程中,也有不少讓暴龍印象深刻的時刻,「歌曲封面是在她家頂樓拍攝,那是我們第一次進入其他人類的家,滿感動的,好像被接納了,而且她有養鳥!你們知道鳥類就是恐龍演化來的,看到同類生物,就覺得我們真的很有緣份。」一旁的三角龍頻頻點頭,她自言雖然還沒有經歷過愛情,不是很能理解歌曲裡那種糾葛的感覺,但她也有穿越千萬年仍不朽的愛:「親情是不會改變ㄉ,像我媽媽沒有一起穿越,現在偶爾會很想她,嗚嗚,母親節還有寫信給她,希望她看得懂注音。」寫來傳遞思念的信紙,雖然不知道可以寄到哪裡,不過倒是在節日過後沒多久竟憑空消失,「也許是穿越了吧!」三角龍喃喃自語著。
另一首讓人琅琅上口、適合週五夜晚邊聽邊跳舞的,是〈All My Friends Are Dead〉。雖然旋律輕快,但正如歌名,這其實是一首傳遞悼念恐龍故友的歌曲。這是 Trex 寫的第一首歌,他將穿越時空後發現同伴們不復存在的哀傷轉化成歌詞,透過歡樂的曲風來演繹寂寞,「這是我們來到人類世界後理解到的第一件事,也是讓我們感覺最強烈的,所有我們的朋友可能都死了。我很喜歡用反差的概念來創作音樂,慢節奏的悲傷固然純粹,但聽到這首開心的旋律,細探後卻發現歌詞是悲傷的,這樣的反轉才有『重擊』的感覺。」三角龍邊聽邊替暴龍翻譯道。
「在樂曲中同時穿插好笑與悲傷,這種自嘲方式對我們來說或許也是抽離悲傷最好的解藥。」 — 恐龍的皮
雖然失去了好夥伴讓兩龍難過,但他們也從彼此身上找到繼續走下去的動力,不只在角上穿環紀念,更用音樂來延續過往好友帶來的力量 — 〈Jurassic Ride〉。這首歌以已逝好友無齒翼龍「阿翼」為主角,重現故友在天上自由翱翔、親近世界的氛圍,而在製作這首歌時,恐龍的皮更將合作延伸至國際,邀來奈及利亞、多明尼加等地的樂手彈奏,「不過這些樂手其實不知道是要跟恐龍合作,哈哈!也許有一天他們聽到我們的歌,就會從熟悉的旋律中發現了。」暴龍笑著說道,他們也希望藉此拓展交友圈,這樣一來,或許還能順便在不同國家中找到同類。
「這是誠實、有趣但也悲傷的一張 EP。」(Honest, funny, but also sad.)— 暴龍
「這是一張精彩絕倫的 EP!嘿嘿,我成語很好ㄅ!」— 三角龍
愛鼠人類朋朋!和人們有著一樣的煩惱
人類帶給暴龍、三角龍的嶄新視野,不只展現在歌曲裡頭,前陣子他們為專場「THE 滅絕」所製作的一系列短片,也使用了大量 VHS 效果的視覺及帶有復古感的字幕,這些發想與創作,來自於想像力天馬行空的三角龍,「影片基本上都是由我負責,泥們看,我還用電繪把腳本畫出來,我們是科技の龍!」她一面拿著平板一面認真地說道。
而這些關於畫面的養分,他們說,都是靠平時看電影吸收而來,三角龍和暴龍透過電影探究人類美學,了解人類社會的運作方式,「我們的生活沒有經濟、國家這種東東啦 ⋯⋯ 看了電影後才更了解現在的世界,像我最喜歡的電影是《教父》,真ㄉ粉經典欸!」而暴龍總是好奇地探索人類的生活、組織、價值觀,情誼如友情、親情、愛情,情緒像是快樂、悲傷與憤怒,這些也是透過電影習得,「我最喜歡的電影是《心靈捕手》,展現了不同族群之間的愛,希望我們恐龍在人類社會中,也能像這樣被接納。」而近期躍上大銀幕的《侏羅紀世界:統霸天下》,自然是不容兩龍錯過的電影,在前面提到的「史濕ㄍ片」《THE 滅絕》裡也曾發願創造人與恐龍共榮社會的他們說:「看到同伴豪激動ㄚ!簡直把我們心中的願景打造出來ㄌ,希望現在也可以這樣。」三角龍說,至少,他們現在無需再為食物奔波、追逐了。
在人類世界過了數年,兩龍雖然偶爾想念過去的日子,但也對現代許多物件感到好奇甚至著迷,比如從習慣裸身到喜歡穿搭,兩龍自信地表示:「現在有點被制約,對於裸體感到很奇怪,我覺得我們的品味很不錯耶!」蛙鏡是三角龍的靈魂之窗,暴龍則喜歡穿戴金鏈子和中文字刺青,這些在人類世界看似平凡、甚至會被嘲笑俗氣的東西,在他們身上,竟可愛得令人目不轉睛,「我們還有出『恐龍的T』,非常多人購買,我們現在透過人類的經濟制度賺大錢,就可以買我們想要的衣服!」三角龍自豪地說。
而在這如萬花筒般精彩的世界裡,恐龍的皮最近有個煩惱 — 科技成癮,細數著所擁有的筆電、智慧手錶、手機、平板等各種電子產品,三角龍說:「我覺得我好像有點近視了ㄟ,可惡。但是!在舞台上表演時只要配著光線搖搖頭,視野就會變得很漂亮ㄋㄟ!」悶歸悶,她講話還是不失可愛,「社群讓我感到煩躁,觀察了人類後,發現大家在網路上展露的跟實際的有落差,簡直快變成心靈的牢籠。」若不是因為盯著暴龍的眼睛,否則還真以為這是憂鬱小生所吐露的心聲,原來,恐龍跟人類也是有相同煩惱的呢。
有煩惱,當然也有快樂,這些之前在恐龍世界裡未曾知曉的情緒,都在人類社會中被渲染了,四年間他們慢慢累積人氣,想找到恐龍同類的創作初衷也實現了,「我在高雄認了一個妹妹ㄛ!她很支持我悶ㄉ表演。」三角龍驚喜地與我們分享著;此外,每次表演時他們都會帶著大大的阿翼號到現場,唱到嗨點時讓歌迷們一一傳遞,彷彿故友在為他們應援,奔放著在人海中起伏的同時,也使粉絲和兩龍的關係更為貼近,「最近表演還有戴恐龍頭套的歌迷到現場支持,也有很多人在 IG 上畫了我們的漫畫,So cool!」歌迷的用心和情義相挺,暴龍、三角都看在眼裡,他們近期更將與台中科博館合作,現場不只有大隻且逼真的暴龍讓兩龍直呼「太真實」,還有精心設計的關卡、表演和周邊,盼帶來有趣且讓人耳目一新的活動,也承諾未來會繼續寫歌,讓專輯早點問世,陪伴每個無論是人是龍的靈魂。
「每次表演請大家一起把雙手舉高時,對我們來說那是一個謙虛(humble)的時刻 ── 因為每個不同的人當下都想著一樣的事、做一樣的動作,這就像濃縮了集體意識,這件事好像會帶領我們穿越時空。」 — 恐龍的皮
聊到最後,問了他們是在過去為食物追逐、掠殺比較辛苦,還是在現代為養活自己而奔波比較疲累?兩龍想了想,似乎沒有哪個比較好,既然都活著了,那還是想著過好今天最重要,「雖然,偶爾還是會很想念可以展翅飛翔的日子。」暴龍悠長地說。展開雙翼在天空翱翔,短期內大概是做不到了,可能會把人類給嚇暈,不過他們以自身視角用心產出的音樂,已經帶著兩龍起飛了,或許和 6500 萬年前那一望無際的豐富景色不同,只願人類的溫情陪伴,能讓從時代裂縫中生存下來的他們不再感到孤單。
All their friends are dead, but now they have new friends!
新銳演唱組合|恐龍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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