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團淺堤現由主唱兼吉他手依玲、貝斯手方博、鼓手堂軒和吉他手紅茶組成,2016 年成團後以〈怪手〉入圍金音獎而打開知名度,歌聲中孕育著對社會及人際的細緻感受,來自高雄的親切地氣,更使其多了一道不過份張揚的力量,看似清新卻時刻蓄勢待發,在不經意枝處爆發能量驚喜。
倍感疲憊時,淺堤的歌像杯熱茶,不如雞湯過於滋潤,聽著聽著卻能從頭暖至全身;天朗氣清時,淺堤的歌則像剛曬好的棉被,隨著旋律徜徉在安心裡,給予勇氣迎向新的一天。無論何時聽著淺堤,都像戰友般陪著自己,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 — 如此輕柔的存在,到了舞台上卻散發出不同火花與震撼,像是端出一道道層次豐富的台灣料理,接地氣又不失水準的鋪陳,讓聽覺與視覺皆能細品最道地的南國滋味。
淺堤於去(2021)年底發行第二張專輯《婚禮之途》,以團員四人參加朋友婚禮為靈感,譜寫出面對 30 歲到來的各種心境轉化,為青澀落下結語,為而立展開起頭。《婚禮之途》發片專場從 2 月啟動,依序巡迴了高雄、台中,而最終站台北是淺堤成軍以來規模最大的一場演出,現場約莫 1500 人共同參與,從入場到結束都充滿細節,散場後仍令人意猶未盡,有歌迷形容淺堤又超越了自己,達到指標級的演出。此番 WONDER 也一同置身這場音樂盛會,在台北場之中,他們不只展露了遠遠不同於聆聽 CD、線上串流的舞台魅力,從籌備到演出結束,團員更有各自感動不已的魔幻時刻,且隨著 WONDER 獨家紀錄,回味那日台北專場的精采,更要從演出落幕後的永和工作室拜訪、街道的愜意漫步,聽四位南國之子道出對這場北部專場、對人生成長的「心內話」。
攜手大師黃中岳,創造出「全新的標籤」
3 月初的台北夜晚仍是微涼,但位於新莊的表演場館 Zepp New Taipei 卻熱鬧不已,人潮魚貫地進入現場,開演時一樓站席及二樓座位區都近乎滿場,這場《婚禮之途》音樂饗宴新、舊歌交錯,似乎無需暖場,燈光暗下、轉場間的樂器摩擦聲,都成了引起好奇的最自然開場,前奏一下就足以讓熟悉淺堤的觀眾陷入歌曲漩渦中,彷彿進入另一個時空,強烈的樂聲使人們不自覺地隨旋律晃動,而這正是淺堤為了這次專場設定的目標之一 — 除了主唱人聲外,吉他、鼓、貝斯也都是主角。
不少人對淺堤的想像,或許就如同他們說的,會以為「很輕音樂、很文青」,但看過現場演出後,「相信很多人都會覺得和純聽歌曲不同,我們希望讓表演能量非常強大,所以練習時都更用力地彈奏,有種放手一搏的感覺。」鼓手堂軒和吉他手紅茶說,主唱依玲也點頭補充:
設定目標後致力追求卓越的淺堤,特別邀來知名吉他手、資深大師黃中岳合作指導,相較於五年前團員們怯生生地去上中岳老師的課程,這次再度見面已是更為穩健的音樂人,關係從師徒變成並肩作戰的教練,發揮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貝斯手方博表示:「中岳老師強調要用宏觀視角看待演出,若將表演清單視為宇宙,起承轉合就像銀河系,每首歌便成為星球,由大看到小再勤加練習細節,才能使淺堤宇宙成為獨一無二的樣貌。」一旁的紅茶則說,將彈奏轉化成身體記憶的訣竅使他獲益良多,也讓表演變得爐火純青:
「台上只做擅長的、台下只練不擅長的,把知識技藝轉換成肌肉記憶,對演出很有幫助!」— 吉他手紅茶
剛唱完開場,依玲語調輕柔,訴說著方才在後台準備、亦彷彿《婚禮之途》的心情:「趕著搭車北上,一堆人圍著梳妝打扮,待嫁女兒心,原來像是這樣啊!」感性之餘不忘幽默,她話鋒一轉,說已經能招架得住各式手機跑馬燈,台中場有人對她揮著「嫁給我」,她在此刻喊道:「你們錯了,應該要說『依玲請娶我』, 我才是主人,知道嗎?」台下一片歡呼,她接著要唱下一首,請大家一起唱副歌,問要不要練習?「不用!」
從技巧訓練到信心培養,
端出接近滿分的上乘表演
除了技巧上的修正與鞭策,心靈層面更是點綴表演最重要的一環,當沒有不好時如何追求更好,靠的正是心智上的鍛鍊。堂軒直言,「從 60 分到 90 分很容易,但 95 分到 99 分是困難的。」中岳老師加強的正是這塊訓練,比如仍多少會在意他人眼光的依玲,就目光炯炯地強調「有沒有自信真的差很多!」中岳老師訓練她對著鏡子唱歌,竟唱到近乎哽咽,想起創作歌曲初衷的同時也望見了自己的恐懼;而這次台北專場她一人邊彈鋼琴邊演唱〈又一個漫長的下午〉,彼時所有燈光只聚焦於她,簡潔卻情感濃厚的呈現讓人難忘,但從未在現場彈琴過的依玲,面對這份挑戰其實琢磨了許久,「練習時彈錯會影響彈奏的自信,中岳老師告訴我要拋掉當下想糾正的心態,認知到整體流暢才是最重要的,勤加練習後終於順利完成演出。」她說。
「疫情期間,後來都忙著準備專場,回到生活裡才發現自己『還滿不會生活的』,這是最近的課題。所以上台之前都在忙著念心經啊,克服緊張!」演唱的中場,依玲有感而發地問團員們在準備期間的心境,倒是自認台上台下個性無差別的方博給了一劑笑料:「忙著演出後發現自己有點復胖 — 我之前可是鐵人三項的選手。」團員們笑虧看不太出來復胖?「那是因為我搭配了新的眼鏡!」方博大笑。
淺堤自詡為「上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的樂團,這次台風比起過往更加穩健,信心透過鏗鏘有力的音符充滿整個場館,歸於四人都明白「恰到好處」是最美好卻困難的,堂軒意味深長地表示,以前年輕時會叛逆地想「我就是不要怎樣怎樣!」,現在覺得已經可以用「穩了」來形容淺堤,成熟了才終於能調整自己,並與團員磨合出最適切的表演方式。
「知道自己不要什麼是容易的,但知道自己要什麼卻很難。」— 鼓手堂軒
一次次練團時的錄音及錄影,四人從回放中尋找端倪,不斷嘗試才找出最理想的狀態,而使表演能夠成為最剛好的呈現,背後其實還有另個原因 — 吉他手紅茶察覺身體微恙。「由於身體因素,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倒下,所以我其實不能太賣力,否則可能會招架不住。」看似雲淡風輕講出這段話的紅茶,已將情緒咀嚼消化後投入至音樂裡,對於專場結束他感到不捨卻又慶幸,一旁的團員們除了給予陪伴,也認為或許這是一種默默的安排,「顧及他的健康卻不至於放不開,才讓表演完美落幕,否則搞不好又給觀眾太多了呢。」堂軒喃喃地說。聽了這段,大概也就不難理解,紅茶如何在台北專場中有一段感性之言。
紅茶和大家聊了一段,卻不知這看似輕鬆的發言,能一下子把大家推上歡呼高點,卻又瞬間讓眾人靜默、眼眶濕潤。他說:「今天我們有很多已經知道的事,譬如說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很讚,譬如說我知道現場有 1500 位和我們一樣讚的朋友(歡呼)!但我們還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像是我不會知道相伴多年的狗狗會離開我,不知道我爸會離開我。」
觀眾完美了演出:
「偷偷說個小秘密,耳麥都聽得見你們說話!」
成就一場好的表演,除了演出者及幕後人員之外,正如專場尾聲依玲對大家喊出的「要感謝你們自己呀!」— 台下的觀眾也功不可沒。聊起淺堤的歌迷,四人紛紛漾著淺笑,在音樂成為眾人生活後盾的同時,觀眾給予的反饋又何嘗不是團員的力量,甚至帶來意料之外的驚喜。
淺堤認為台北場觀眾集了大成,有默默聆聽也有陶醉擺動的,彷彿許多從異鄉到台北生活的人們能暫時卸下重擔,徹底放鬆享受演出,除了入口處放置的底片機拍下了粉絲可愛模樣外,表演過程中也有讓團員噗哧一笑的時刻,「唱到一半我發現前排觀眾居然開始用手搭像蚵寮那樣的列車,有夠瘋狂的啦!」憶起當時的畫面,紅茶忍俊不住;而台下冷不防傳來歌迷因應要求大喊「娶我」,也使依玲會心一笑,陌生的人群在陌生的空間,卻讓團員有回家的感覺,「真的很自在啊!」大家笑著說。
聊起粉絲的可愛舉動,淺堤像是有說不完的話,更透露這次台北場,收音組特別貼心地在觀眾席兩側分別裝設了麥克風,四人在台上其實可以聽得見觀眾的聲音,耳機不時傳來「啊~乾掉了乾掉了啦」、「好可愛喔」、「美死了!」等話語,讓紅茶在台上拼命憋住笑意,「聽到的時候真的差點笑場,好想跟他們說『我都有聽見哦』,哈哈!」最常與歌迷對話的依玲也說:「偶爾會聽見大家在討論我們拋出的話題,就知道原來大家是有反應的,我也能比較放鬆地繼續說下去。」而平時較為寡言的方博則是大夥口中的「冷笑王」,常神來一筆令人噴飯,這次專場講到自己家鄉高雄有個錯綜複雜的「百慕達三角洲」,居然引起觀眾回話,甚至散場後還有觀眾交頭接耳地討論「一定要回家查查那個百慕達到底是什麼」,讓他印象格外深刻。
「在異鄉和歌迷產生共鳴,感覺很意外也很有趣!」— 貝斯手方博
音樂演出也有「魔幻時刻」,
與嘉賓 HUSH 合唱邁向高潮
演出帶來的不只是歌迷有趣的反饋,也有許多如夢似幻的 Magic Hour,讓四人留戀不已,甚至直言:「如果沒有票房壓力,再唱 30 場都不是問題!」
這次用心安排的燈光,為演出加了不少分數,將自己全然交付給舞台的堂軒說,看見光打在台下照著觀眾的那刻,令他感動不已,「真的會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啊!」方博覺得四人共同從一片寂靜中共同發出聲音,是他心目中的魔幻時光,也認為〈傳道的人〉燈光頻繁閃爍的設計,讓演奏在忽明忽滅之中更為震撼,相當迷人;紅茶則是意識到在演出接近尾聲時,那份湧上心頭的不捨,讓他能奮力一搏、彈到最好。
而對主唱依玲而言,讓她最難忘的瞬間出自這場演出的重頭戲 — 與嘉賓 HUSH 合唱。《婚禮之途》專輯裡找來 HUSH 合唱的〈禮物〉,從側面描寫參與婚禮的感觸,是依玲對每個生命的祝福,「當初決定合唱人選時沒想太多,直覺就認定是他了!」四人異口同聲稱讚 HUSH 是「真的很帥的音樂人」,無論是唱歌時散發的魅力,抑或整體合作的高度效率,都像為這首歌捎來更多幸福,特別是在現場表演時,HUSH 無預警地將〈婚禮進行曲〉的旋律融入段落,讓所有團員瞬間起雞皮疙瘩,「他彩排時沒有特別說會加這段,當下聽到時真的近乎哽咽!」依玲說道。
〈禮物〉的節奏一出現,場內燈光瞬間也像陽光普照大地,不分你我般閃爍,照耀所有人。HUSH 在悠揚的旋律中不斷帶動氣氛,讓人直喊可愛,唱完更興奮地直說「好爽!怎麼會這樣!」,笑說大概是因為疫情很久沒有表演了;依玲說剛剛對唱時望著他「有被電到」,HUSH 趕忙分享自己在台灣同婚專法通過前也寫過一首關於婚禮的創作,「現在可以結婚了,但我單身!」讓依玲笑回那看來是無望了,紅茶則忍不住補槍,「會不會由愛生恨?」
「淺堤是不是最帥的團?」
「是!」
此次《婚禮之途》發片巡迴台北場成功讓歌迷看見不一樣的淺堤,也讓淺堤藉機找回初衷,更像是對自我的一種提醒。他們拾起剛成團時常用的木吉他,改編多首舊歌,一如回到最初;為讓大家徹底感受南國的氛圍,入、散場音樂都由團員特別安排,同時想用燈光定義出屬於淺堤那又藍又綠的色彩,一如新出的團 T 用色看似清新卻不單調,也像這回專輯翻開的顏色,伴隨音樂加深了大眾對淺堤印象的雛形。上台前,黃中岳老師請他們問自己「是不是最帥的團?」現在,他們已能自信地給出正向的答覆,每個人都給彼此打了接近滿分的分數,淺堤已是現階段能做到做好的模樣了。
全場令人記憶猶新的,還有不斷交錯出現的親切台語對話,果然是南國暖流。 依玲問道:「你們覺得自己代表著什麼?」 紅茶:「來自高雄鳳山區,南部樂觀的孩子。was,以前是啦,現在是 Guitarist!」(全場歡呼) 堂軒:「不知不覺在台北生活了 10 年,我想大家都是這樣,在生活、嚮往和認同間找尋自己吧!」 方博:「我是高雄楠梓區的孩子,搬來台北 3 年左右,但確信自己還是熱愛高雄!」 依玲用自身的感受為一切做結:「長大後家裡的房間默默開始被堆了東西,雖然還是會說家是避風港,但開始覺得那是父母的家,家好像該自己建立了。」 她說常常在想淺堤到底要走到哪裡。 「但後來覺得,其實我們只想做大家的後盾,就已足夠。」
他們於去年正式成立湯與海音樂有限公司,將樂團作為正職再出發,堂軒笑說「就是沒得含扣了啦!」從開始準備新專輯到專場結束,只給自己整整一年的時間,在高速而不失控的前提下,將年輪烙下的印記寫成歌,安排緊湊的表演與宣傳,為的不只是讓更多人認識淺堤,同時是維持表演水準的方法之一,未來也希望能常與大家用音樂交流,端出新作已是指日可待。
「不會讓歌迷等太久的!」
四人肯定的語氣中,夾雜著彼此與歌迷的盼望,30 歲的淺堤,想陪你我一起到老。
最後一首歌在充滿泡泡、閃亮全場的舞台中謝幕,隨後而來的是不絕於耳、持續超過 5 分鐘的掌聲與安可聲。換了衣裳的他們再次出場,以歌詞中帶著「一眨眼 / 一句話 / 靜止」的〈信天翁〉為最終曲,用「靜止」巧妙呼應正逢「驚蟄」節氣的當日,最終用爆發能量大喊「謝謝大家,我們是高雄來的淺堤!!!」
猶記台北場中間橋段,依玲引述了姪女寫的作文,童言童語說著不曉得長大的標準為何,但即便到了 30、40 甚至 50 歲,每個人都還會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 「 我們長成合格的大人了嗎?」也許不必急著找尋答案,偶爾放慢腳步,在一個漫長的下午,不慌不忙地按下播放鍵,讓淺堤陪你一起凝視生活;躊躇著膽小懦弱的自己,會不會也能迎來成功的時候,讓三月初這晚表演滑進腦海裡,意猶未盡地品嚐淺堤音樂的魔力,感受歡呼聲猶在耳畔 —
日子輕如葉 生命如捲風
從落地那刻起 本來就值得祝福
樂團|淺堤 Shallow Levé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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