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拍的時候，你們不要看好不好，很不習慣啦！」《台女 Tai-Niu：最邊緣的台北女子圖鑑》作者、從事時尚編輯十餘年，早已習慣幕後工作的李昭融，這次化身受訪者站在鏡頭前，有些緊張、有些彆扭，也有一些新奇。烏黑長髮落下，慣於觀察世間萬物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說起話來直白爽朗，時而像個傻大姐，時而小心翼翼，收放自如。
《台女》以攝影及次文化角度，記錄台北女性的多元樣貌，出版後掀起一陣討論聲浪，試圖顛覆社群上對「台女」的負面解讀 — 這些人不只漂亮，她們還很有故事，而昭融亦是如此。這一次，我們要和她聊聊，除了聽她的人生，也請來《台女》攝影師登曼波、林建文，用他們的視角，在舉辦《台女》實體圖鑑展和線上展覽的詹記麻辣火鍋敦南店，拍下她最忠於自我的樣貌。
寫台女的那個台女
和昭融見面時正值東京奧運落幕，當眾人為場外織毛線的英國選手 Tom Daley 瘋狂尖叫，高分奪冠的中國 14 歲跳水女孩全紅嬋佔據各大新聞版面時，昭融悠悠地飄出一句「我其實很不喜歡看體操或跳水項目耶！那些項目都太要求完美了，這裡不對扣分，那裡歪了也扣分，對我來說，完美是不存在的。」她當然知道好還要更好，但更懂得適時放過自己，碰到挫折迅速接受、修正後再站起來，是昭融一次又一次突破自我的關鍵，面對工作是如此，整個人生亦然。
談到「完美」，得從昭融的童年說起。在這個考場拼得你死我活，少一分打一下的社會裡，昭融父母反其道而行，給予相當程度的自由，從小就主體意識強烈的她，自然樂在其中，世界很大，她要去找尋自己喜歡的事物，「而且我姐姐很優秀，就有一種『我可以放鬆了』的感覺，哈哈！」有別於一般家庭常見的手足較勁，昭融想讓自己自在地過活，走著走著，總會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從小對語言特別敏銳的昭融，是國語文競賽的常勝軍，她順水推舟進入世新大學就讀傳播相關科系，研究所則攻讀英美文學，「我對文字有憧憬」是昭融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彼時她抱著文字夢，一開始先是接案做電視字幕翻譯，但如風一般不想被束縛的她，很快地對長時間消耗心力的生活感到厭倦，「光是半個小時的電視字幕，就得翻譯七、八個小時，做到好晚還弄不完，投報率太低我受不了，沒多久就決定不繼續做了。」正好當時在女性雜誌工作的朋友介紹職缺給她，還在讀研究所的昭融抱著不妨一試的心態從工讀生當起，一做，就超過十年。
沒有渴望見明星的澎湃感，也鮮少耽溺在瞬息萬變的時尚世界，昭融日復一日地做著該做的事，確保每次的訪談都足夠光鮮亮麗，用文字將那些滿載的能量傳遞到讀者手上；她形容那份工作像個舒適圈，笑說很幸運受到主管照顧，中間一度倦了，允許她轉換跑道寫美食、旅遊，就這樣順利地度過十幾載。但鎂光燈看久了，心靈雞湯聽累了，昭融心裡某些質疑開始發酵，一如她那流水般的思維：
「鏡頭下的人物，能不能不要總是那麼完美？」— 李昭融
《台女》就是這麼緣起的。「明星常得有所顧忌，很多時候不見得能掏心掏肺，我可以理解。但還有很多人的生命故事很值得探索，我想聽這樣的故事，非主流的故事，我想知道我還不知道的事。」於是，她找了合作多次的酷兒搭擋攝影師登曼波、林建文，想讓更多樣性的女子被看見，「起初只是我工作的一個企劃而已，沒想到後來被編輯相中出書，就連最後出版的樣子，也都跟我想像的不一樣，滿有趣的。」書裡有蘿莉穿搭風格的造型師、年輕混血刺青師，以及圓身帶著燦笑的演員等等，充分展現女性不同姿態的魅力，有的從家管嚴中解放自我，有的曾牽涉毒品被關了一年半，昭融不評斷人生好壞，因為從來就無從置喙，她只是記錄。
聽了一個又一個故事後，昭融試著將台女重新定義：樂於享受生活，無論是男性、女性或 LGBTQ+ 都一視同仁、提倡平權，愛自己，有經濟能力、知道自己不應該倚靠任何人，不介意與任何國家、種族的對象交往，因為愛最大、愛無關膚色。性格灑脫的昭融，無疑也帶著這樣的價值觀活著，她們共有的特點是都擁有著 open mind，不追求社會強加在女性身上的想法，像空中飄逸的雲，晴天隨風變形，陰天灰濛一片，別人的意見僅供參考，自己想成為的樣子，就是最理想的存在。
而把台北女生簡稱「台女」，也正好與在網路論壇總是被嘲諷的字彙不謀而合，「大家口中對台女的定義讓我有點『倒彈』，出書後當然也收到類似抨擊女權主義之類的評論，但我也沒想戰，只是覺得『要做自己』，把她們的樣子如實呈現而已。」對昭融而言，《台女》這本書就是一場反動，這些人沒有光環，但有故事，而她的文化研究與社會觀察，現在只是起點。
從 DJ、玄學到電影，自我主體性擺第一
白天行走於文字中，夜晚的昭融則把自己丟進音樂裡，嘗試做 DJ 的日子，算一算也一年多，起初無心插柳跟著朋友玩，而後接連有工作找上門，她靦腆地說每次放其實都很緊張，甚至腎上腺素大爆發，「我怕壓力啊！又覺得自己都還在學習中。」不過那顆愛音樂的心沒有變，她依然故我，沉浸在音樂和歡快的氣氛中，擒走所有喜怒哀樂，只管陶醉。
個性浪漫的她從小受爸爸耳濡目染，對玄學領域也略知一二，從紫微斗數、星座到算命，她用幸運色讓自己出門有了安全感，感到迷惘時則想求個指引，「但不管是自己算或幫朋友，我都當作在聽故事，不會有一個確切解答，還是要自己思考過後再決定方向。」昭融深知命運在自己手上，畢竟活到現在，她都憑藉著自己的想法在過日子，長成了看似蠻不在乎、卻充滿責任感，帶點樂觀的模樣。
如今年過三十，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子，昭融主觀意識更加強烈，她笑說自己變得好像有點極端，「就拿看電影來舉例好了，最近對主流當紅的那些片都興趣缺缺耶！我這樣會不會有點狹隘？」常看金馬影展，喜歡楊德昌、王家衛，自小看著《飲食男女》長大的她，時而怨嘆文青的年代已逝去，時而像發現新大陸般點開科幻類電影來觀賞，昭融自言這樣或許有些狹隘，活脫脫展現了跳 tone 性格。但那又何妨，誰說人只能是一種樣子？
鏡頭跳接回詹記，或許是因《台女》展覽在此舉辦的緣故，加上被熟悉的夥伴拍攝，換上第二套衣服時，昭融的緊張已近乎消失，那股來自體內的自信凝聚至眼眸，灑脫中帶著倩笑，在這座熙來攘往的城市裡，她以自己最舒服的樣子存活著。
她就是台女的一份子，確認無誤。
採訪後記｜曼波 & 建文眼中的她
作為時常與昭融合作的工作夥伴，同時也是完整紀錄《台女》的攝影師，曼波、建文首次以朋友的身份拍攝昭融，讓他們大感新奇。除了這篇專訪裡她對自己的觀察與陳述，在兩人眼中，這位非官方、無框架的自然「台女」昭昭，又有著何種樣貌？讓我們也透過曼波、建文的視角，一窺他們眼裡的寫《台女》的這位台女。
Q：想請建文、曼波分享，在你們眼裡，昭融符合「台女」的哪些特質，甚至是獨立於這些特質之外的特別面向呢？這次替昭融拍攝照片，又想帶出你們眼裡什麼樣的她？
曼波：
與昭昭（昭融）從朋友到工作搭檔已經好幾年，常常從日常觀察聊到很多關於生活裡的瑣碎現象，我們都想辦法的把觀察的心得，盡可能透過文字與圖像置入作品裡。昭昭是個觀察力很敏銳的文字創作者，當酷兒與台女聚在一起，那種混合非典型氛圍，就是我們的創作日常。
我們直覺地知道正經嚴肅的方式，絕對是墊便當，但那個想要把想法整合出來的衝動，在我們的創作過程漸漸地產生慾望。昭昭就是那種好似起頭無謂但一做起來就會一頭栽進去，努力拼出來的摩羯台女。
建文：
對我來說，昭（昭融）在不同的職業身份中游刃有餘的斜槓，是她的特質。對於現代人來說，容易太在意外界對自我的評價，或是被自己工作上的成就框架，而活成社會上成功的樣版，不是自己原本的初心的樣子。
昭昭對於自我肯定的態度、不為別人而活的樣子，所寫出來的文字，我覺得就是台女的靈魂，精華請參照《台女》的散文本別冊。拍攝的過程裡，我並沒有想要用我的角度去詮釋她的特定面向，只想把美留給讀者。
文字工作者｜李昭融
INSTAGRAM
攝影師｜登曼波、林建文
曼波 INSTAGRAM / 建文 INSTAGRAM
📍 台女實體圖鑑展｜現正持續展出中！ ○ 展出地點：詹記麻辣火鍋 敦南店（台北市大安區和平東路三段 60 號） ○ 詳細內用及展出資訊請參考：詹記麻辣火鍋敦南店 📍 台女線上展覽這裡去：點此前往
Wonder More： 台女 Tai-Niu x 詹記線上展開催！延伸紙本外的藝術呈現，一覽樣貌多元的非典型女力
Interview & Text / 洪采姍
Photography / 登曼波、林建文
Edit / Irene Lin
Venue & Special Thanks / 詹記麻辣火鍋敦南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