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台北電影節有多部精采的作品入圍最佳攝影獎,其中也包括了我們上回專訪的《捕鰻的人》導演兼攝影師許哲嘉、《消失的情人節》攝影師周宜賢,而台灣懸疑驚悚片也佔了兩個席次,分別是《詭祭》攝影師 Jasper Wolf 與《複身犯》攝影師于光維。近年台灣愈來愈多科幻、懸疑等題材類型的電影,為台灣影劇開拓許多新風貌,今回邀請到影像充滿詭譎、華麗怪誕風格的《詭祭》攝影師 Jasper Wolf 以及複合親情、科幻、犯罪於一片的《複身犯》攝影師 于光維,跟我們分享拍攝的幕後故事。
儘管題材類型與表現形式不同,但對影像追尋的起始與過程仍有許多相似的心路,像是儘管出身不同國度,兩位攝影師會毫不猶豫接下工作的初心都是被劇本深深吸引 — Jasper Wolf 表示當初看到《詭祭》劇本時,認為將東方原住民結合西方吸血鬼元素、並且大膽講述活人獻祭及開放式愛情的故事脈絡相當有趣且富有潛力;「我覺得不拍《複身犯》會很可惜,不能錯過這麼好的劇本!」于光維則提到自己特別鍾愛片中「意識上傳」的概念,整體劇情特殊又有魅力,甚至著迷地把劇本反覆咀嚼了好幾遍,義不容辭地答應加入電影團隊。
《詭祭》攝影師 Jasper Wolf:電影是普世語言,跨越國與國的隔閡
《詭祭》(Dead & Beautiful)是台灣與荷蘭合製的驚悚懸疑片,電影由王洪飛(David Verbeek)執導,故事描述五位富家年輕男女,因為擁有無盡錢財而對生活漸感無趣,轉而追尋各種不同的感官刺激體驗。就在一晚五人嘴裡都長出獠牙開始狂歡噬血後,才意識到遊戲早已失控 ⋯⋯
除了被極具張力的故事擄獲,來自荷蘭的 Jasper Wolf 發現自己總會無意識地想要踏出舒適圈,到過許多地方拍攝的他卻從未踏入亞洲,對於台灣的街景印象也僅止於電影畫面,但其實他一直對這個不怎麼大的島國深感興趣 — 站在傳統與現代、日本與東南亞的交會點,這樣的文化層面與地理位置對 Jasper Wolf 來說是相當有意思且新鮮的,加上同為荷蘭人的導演王洪飛已在台灣拍攝過多部電影,接下這部片後便期望能從導演與自身的不同視角認識台灣。
《詭祭》攝影師 Jasper Wolf
不論是歷史、宗教、生活,關於台灣的任何芝麻小事都能激起 Jasper Wolf 的好奇心,除了異國文化與氣候環境的差異,他也分享最讓他有感的是拍攝模式的不同 — 場面管控,「我一直很想從實務運作看看台灣電影圈與歐洲的發展有什麼差別,我認為台灣劇組的拍攝技術非常純熟,」他接著說:「歐洲團隊通喜歡讓一切都在控制之下,包括機器聲響、車水馬龍,凡是會干擾拍攝的事物都會被『禁止』,而亞洲團隊則會順應當下環境調適與應變。」因此在台灣工作時,也讓他會時時提醒自己以謙卑的姿態融入環境,對周遭更加敏感、感知身旁的一切變化,讓自己專注在當下的鏡頭。
「讓自己身在當下,而不是凍結整個世界。」— Jasper Wolf
《詭祭》劇照
「電影是一門藝術」,一直以來都抱持這個信念的 Jasper Wolf 說他時常透過畫作、靜態攝影等藝術作品獲得想法、激發靈感,也會在城市中不停地閒逛、遊走,尤其熱衷在陌生的所在觀察新鮮事物,這次在台灣的拍攝也不例外。Jasper 說,開拍前他便多次與導演散步在台北街道上,「在遊走時可以刺激出許多創意!」《詭祭》中許多場景的轉換、虛實世界對比的巧妙安排,皆是在漫無目的的閒逛中構思而來。
「透過對城市的觀察,擁有更多想法。」— Jasper Wolf
與導演的漫遊還伴隨著閒聊,透過交談了解導演腦海裡的想法與分享自身的看法,如此一來更能順利地將彼此的想像融入於作品之中。在這部帶著懸疑驚悚氛圍的電影中,Jasper Wolf 除了運用光影凸顯角色性格,也在每個畫面中將相同的「橘紅光」賦予不同面向的意義,這樣的敘事結構與影像風格,為取景於台灣的本土風情抹上濃烈的異色奇幻色彩。
《詭祭》的敘事結構與影像風格,為取景於台灣的本土風情抹上濃烈的異色奇幻色彩。
但不論是角色情緒還是畫面意義,Jasper Wolf 認為都交由觀眾感受與決定,而自己僅是透過鏡頭與演員產生互動,隨著片中角色的變化與發展展現這些意象,讓大家能透過影像卸下片中女主角 Lulu(鍾瑶飾) 那充滿距離感的自我保護與武裝,探究她防衛背後的心理狀態,並傳達《詭祭》的核心思想 — 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複身犯》攝影師 于光維:攝影的最高境界是描摹情感,打光、運鏡都只是手段
不同於 Jasper Wolf 的亞洲初體驗,于光維在此之前已在台灣拍攝過《樓下的房客》、《極光之愛》、《共犯》等多部膾炙人口的作品,對他來說,劇本的好壞不在於「類型」而是「本質」,好的故事便禁得起時間推敲;私底下的他也不會只特定關注於某類型的作品,不論是戰爭片、動作片、愛情片,他笑說,凡是能打動他的故事便都不會「挑食」。
《複身犯》攝影師 于光維
「我並不是以一個攝影工作者的角度來看劇本,而是一位普通的讀者。」— 于光維
于光維的分享翻轉我們對攝影師的想像 — 我們常以為,影像工作者看劇本時都在思考畫面如何拍攝和呈現,但其實不然。「真理在字裡行間,要去體會。讀劇本的第一遍是看故事,看過四、五遍後才會構思影像,熟讀劇本後則會把自己歸零,放下所有經驗與偏見,聆聽導演對劇本的看法,再以自身角度詮釋。」于光維表示,對畫面拍攝手法產生構思是本能反應,他並不會搜尋視覺資料套用在任何一部作品裡,「因為每部電影都有自己的生命。」
《複身犯》由一場離奇的爆炸車禍意外開場,牽扯出駭人聽聞的連環兒童失蹤案件,致使警方為了追查案件,利用意識上傳技術借屍還魂,讓五名罹難乘客死而復生,五個人的人格就這樣上傳到了同一副軀殼:一個被判死刑的腦死植物人。五個嫌疑犯、五種版本的「真相」,卻讓案件更撲朔迷離 — 他們是無辜的受害者?還是心懷不軌的加害者?
為了讓觀眾更沈浸在電影生命的流動,于光維深研《複身犯》每一句台詞的箇中之意,並且思考導演蕭力修每個指令的話外音,理解畫面需引起的共鳴及內在精神,他說明抓住精神精髓才能將光線、構圖、鏡位移動完美結合演員的情緒演出之中,藉此喚起人們的喜怒哀樂;因此,對他來說攝影最重要的是讓所有人的情感不自覺跟著角色打轉,絕非炫技,少了炫技的衝動,反而更顯現劇本的力道。
《複身犯》以「意識上傳」為概念,呈現讓五名罹難乘客死而復生、共用一個軀殼的懸疑驚悚劇情。
說故事說得不見痕跡,是于光維深刻追求的境界。《複身犯》的世界觀有兩個空間 — 意識與現實,這兩個元素也是導演特別提起需呈現的對比,于光維選擇以「光線」區分兩個概念,因為意識空間主要是發生於實驗室,便選用較乾淨且無情感的「藍綠光」呈現;若是在現實世界發生的場景則一律是「自然光」,即便遇到較暗的拍攝場域,也會讓光打得就像太陽光。任何以人工所創造的視覺畫面,都會在于光維的巧妙安排下船過水無痕。
除了運用不同手法展現意識空間與現實世界,于光維也希望能在《複身犯》建構不同於目前台灣電影的視覺風格,並在其中嘗試一些「邊緣」影像,像是影片中有幾幕非常暗的畫面,需要眼睛非常用力細瞧才能看見人物的表情;于光維解釋,會以如此方法拍攝,是因為他認為任何色彩和亮暗都會影響情緒,便也在訪談中特別感謝導演讓他挑戰如此「危險」的視覺風格。
忘情想像之後,也得面對現實的困難
兩位攝影師都在開拍前與導演縱情激盪許多創意,卻終究也得面對許多現實面的考量。Jasper Wolf 坦言《詭祭》對他來說雖然並不需學習新的攝影技巧,反而因為經費、成本而需要運用各種創造力解決拍攝困境,其中不停追著他跑的是 — 時間;于光維也不約而同地說拍攝就是在跟時間賽跑,像是《複身犯》的開場片段,因為要趕在日落之後、天黑之前只有短短十五分鐘的魔幻時刻,必須透過各種方法平衡預算與影像品質,成了整部片最難拍攝的橋段。
《詭祭》劇照 《複身犯》劇照
作為攝影師,隨時都把整部電影放在腦海
兩位攝影師都以自身的攝影美學觀點將兩部懸疑驚悚電影詮釋得精采,對他們來說,除了面臨拍攝時的各種壓力,最難的是其實是創作間面臨的取捨,因為可以發揮的可能性太多,即使完成了這部作品,也會持續思考不同拍法能呈現出什麼效果。
也像于光維說的,剪接手法、配樂、導演功力、演員表現 ⋯⋯ 這些林林總總的元素相加,便組合成了電影千變萬化的可能;不同於靜態攝影,電影畫面是承先啟後的,每個機位、移動、構圖都要考量到前因後果,每個片段獨立來看或許顯得平淡,但乘著故事脈絡串連整部片,就會成就不凡。
「電影是具有超越性的藝術,就像以赤子之眼走進世界,讓人永不停止追尋。」— 《詭祭》攝影師 Jasper Wolf
「電影創作路是一趟永無巔峰的攀登。」—《複身犯》攝影師 于光維
台北電影節 TAIPEI FILM FESTI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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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view & Text / Avril Chen
Planning & Produce & Edit / Irene Lin
圖片提供 / 台北電影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