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逐漸駛向失真的終點之旅：眼眶失守的同時，再次回顧日本經典樂團 Supercar 的絕響

前陣子沸沸揚揚的東京奧運，看著轉播的朋友不知道還記得中間穿插的日本知名房車品牌 Toyota 的廣告嗎？當中內容不但充滿了十足的未來感，又緊貼著運動員絕不放棄的精神，絕對讓人感到印象深刻。

但今天想和大家提的，反而是同樣是由 Toyota 所出品，並且再早一些時間發佈的另一支廣告，搭配著其新車款 AQUA 一同亮相，整支影片緊貼著日式美感，並以米白色系為主調介紹的生活感讓人感官為之一亮，不過若是留意得更仔細些 — 裡頭居然出現了日本女歌手 Yui 所翻唱的日本經典樂團「Supercar」名曲《Strobolights》！

說到 Supercar，可能現在還記得他們的朋友都已經有一定年紀了。但如果提到由知名男星窪塚洋介所主演的經典漫改電影《乒乓》，相信有印象的人一定不會忘記！而在電影當中的主要配樂皆是由當時這個當時的傳奇樂團一手包辦。

在 90 年代後期，日本主流音樂圈中「視覺系天團」仍然佔有一席之地，無論「Glay」與「L’Arc~en~Ciel」（彩虹樂團）都還處在各自的高峰，但在 97 年的日本獨立音樂圈中，其實也悄悄地醞釀著一波革命。由知名音樂人向井秀德所組成的「Number Girl」、直至今年都還在 Fuji Rock 上能看見其身影的「くるり / QURULI」（團團轉樂團），以及今天的主角「Supercar」，合併被稱作「97世代」的他們所產出的音樂和現場的舞台表現力，大大地影響了千禧年後的日本獨立音樂圈。

洋溢著失真趣味的出道作

如果要形容 Supercar 的組合，可以說是一場偶然相遇的旅程，而起點就要從 1995 年的日本青森縣八戶市說起。那時還不會任何樂器的 Miki（古川美紀，貝斯、主唱）在當地樂器行的門口貼上團員招募傳單，意外引起了同樣年輕的 いしわたり淳治（石渡純治，吉他、作詞）的興趣，於是便找來了身為自己兒時玩伴、同時是鄰居（兩戶人家相距不超過 100m）的中村弘二（主唱、吉他、合成器、作曲）一同加入，而整個組合因為最終在當地找來了田澤公大（鼓手）而順利替樂團成軍補上最後一塊拼圖。

1997年，樂團推出第一首單曲《Cream Soda》，正式開啟他們了音樂生涯，而這首歌也被收錄在隔年的第一張專輯《Three Out Change》中。在這張專輯裏頭，充滿著 Shoegazing^註1（瞪鞋）特色的吉他刷弦、撞擊性的清脆節奏，再配合令人輕易上癮的旋律，Supercar 就是以這樣無比自由的音樂態度向世人宣告了他們極其強烈的青春躁動。

而尚嫌青澀的他們，也不難聽出在這張專輯中那些大量的吉他失真效果，就像是對於 80 年代經典樂團「My Bloody Valentine」或是「The Jesus and Mary Chain」的取樣與模仿，不過男女主唱聲線的交互重疊、木村的編曲，以及純治歌詞的運用，也很好地為自己走出一個不一樣的方向。

有趣的是，在〈Lucky〉這首歌的 MV 之中，一開始聽見的並不是旋律，而是由一個頭髮後梳的外國主持人作為開場，介紹了這組從日本而來的樂團，中間還開了個青森的小玩笑，接著才是表演開始。整首 MV 像極了歐美樂團會必定拜訪知名脫口秀的橋段，最後甚至還有觀眾的拍手聲，這樣的模仿應該也算是對於受到西方音樂文化所影響的他們所做出的致敬吧。

註1：Shoegazing
瞪鞋搖滾，是另類搖滾史中的另一派分支，有人形容著台上的樂手，直直瞪著自己鞋下的效果器，並沈溺在樂器所堆疊出的層層音牆中，較少與觀眾互動。這樣的樂團出現於 1980 年代晚期的英國，並於1990 年及 1991 年達到顛峰。英國音樂刊物 —— 特別是《NME》與《Melody Maker》—— 將此風格命名為「瞪鞋搖滾」。（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改變以及下一階段的開始

而在 1999 年第二張專輯《Jump Up》發行後，Supercar 也順利地攻上了日本國內排行榜第二名的位置。樂團在此張專輯中為作品加上了電子合成器的效果，除了保持上一張所奠基下來的基礎外，也為自己增添了不少特色。特別是在歌曲〈Sunday People〉的 3 分 36 秒後，一段真空中的音樂效果，搭配上中村弘二的脫力聲線，讓整首歌彷彿飄盪在空中一般；而 Miki 的日系甜美聲線也極好地融化在一塊，讓大家開始看到了整個樂團不安於室的色彩，一開始致力於改變的他們如同後面的專輯一般，每每都能給足聽眾新的驚喜。不過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改變也為日後的解散埋下了一個令人不安的因子。

同年發售的還有從 100 首創作歌曲中揀選 20 首所組成的兩張補完性質較為濃厚的專輯《OOKeah!!》、《OOYeah!!》，也證明了作爲一個樂團，他們的創作力有多麽地可怕。

這樣的生產力也一直持續到了千禧年，不再僅僅是複製於過去的成功，乘著改變的風向，他們帶來一張野心十足的大作《Futurama》，前兩張專輯充滿失真的吉他刷弦在這裡雖然少了一點，反而更多了電子舞曲般的 Techno^註2節奏。專輯的第一首曲子〈Change〉便揭示了他們的改變，更多的電子效果加了進來，如踢踏舞那樣鼓動般的拍點乘著樂曲中的那些新元素，完成了他們當時心目中想要成為的那個樣子。而在 2000 年這個時間，正好也是英國天團「Radiohead」（電台司令）發行樂團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張專輯《Kid A》的同個年份，雖然兩組人馬風格不太相近，但同樣搭上電子風潮的他們，被日本音樂圈放在了一起比較，也被某些樂評稱作是「日本的Radiohead」。

註2：Techno
鐵克諾音樂，是 90 年代開始流行的一種電子舞曲，在這曲風之下，極好地融合了當時流行的 House（浩室）、Funk（放克）及白人電子音樂，並在當中帶入了極具未來感的科幻音色，頗受當時各大 DJ及樂團喜愛。

巔峰之作的誕生

而在接下來的 2002 年，隨著電影《乒乓》的上映，Supercar 也迎來了最重要的一張專輯 — 《HIGHVISION》。這張作品不僅是樂團生涯中最賣座的，也是評價最好的一張。接續上一張加入了電子氛圍，並極好地將以往嘗試過的各種風格整合在一起，就像是坐著一輛可以隨意變換檔位的超級跑車一般，專輯裡頭除了收錄《乒乓》電影中的知名片尾曲〈YUMEGIWA LAST BOY〉（直譯名：夢想邊緣的最後一個男孩，像極了電影裡頭 PEKO 和 SMILE 兩人），也有著像是〈STORYWRITER〉的歌曲，帶著令人心跳加速的迷人快感出現。

而在本張專輯中的歌詞裡也能看見純治的獨特編排魅力，像是開頭提到的歌曲〈STORBOLIGHT〉中，主歌是這樣寫的：

「​​2愛＋4愛＋2愛＋4愛
-sunset
＋4愛＋2愛＋4愛
＋2愛＋4愛＋2愛＋4愛
-Sunset
＋4愛＋2愛＋4
＋2愛＋4愛＋2愛＋4愛
-Sunset
＋4愛＋2愛＋4愛＋2愛
=true heart（真実！）⋯⋯
2愛＋4愛＋2愛＋4愛
-sunset＋4愛＋2愛＋4愛＋2愛 ⋯⋯
=true heart（真実！） ⋯⋯」

看似搞怪的歌詞中扣住重複的數字和符號，再搭配上主唱 Miki 的聲線，讓整首歌在緩步上升的電子元素中顯得迷幻了起來，不過在隱晦的歌詞中卻又能感受到那即將滿溢的私密吶喊，而這些默默深潛的情感將會隨著進入副歌時來到了最高潮：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すべての日々が（現在，愛之燈之光線，是每天的全部）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すべてのひとが（現在，愛之燈之光線，是人們的全部）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すべての綺麗が（現在，愛之燈之光線，是美麗的全部）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すべてのことが（現在，愛之燈之光線，是事實的全部）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すべて”の意味が（現在，愛之燈之光線，是意義的全部）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今、愛の灯のライト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all right!!!!」

這樣的歌詞大幅增加了音樂的空間性，不僅僅是擁有優秀的曲子，連同人聲都很好地增添了其魅力，整張專輯就是這樣完美地將各種他們想玩的元素整合在一起。

不過就在這張專輯結束之後，就在他們正在籌備下一張專輯的日子裡，中村弘二多變的曲風也開始與其他團員產生了隔閡，彼此對於未來方向的意見已經漸漸無法統合在一起，換言之，Supercar 解散的日子也即將來臨。

樂團的答案是？？？

就在 2004 年，他們帶來了專輯《Answer》，同時也是樂團的最後一張作品，仔細聆聽之下，當然依舊非常具前瞻性，極為嫻熟的節奏感、廣闊的音樂性讓它仍然屬於相當耐聽的一張佳作，但陰沉的電子基調讓整張專輯聽起來就是無法脫離那種曲終人散各自飛的哀愁感。

也許這就是他們對於聽眾以及那個時代的自己所給出的最佳解答了。在最後一場 Last Live 中，每個團員並不說話，只是安靜地演奏一首又一首屬於他們的經典曲目，整場告別演唱會就在沒有安可也沒有謝幕的狀態下結束。心有不甘的樂迷一定佔了大多數，但誰又能完全了解那時候的他們心中有著多麽複雜的情感呢？

當然，解散之後的他們依舊活躍在樂團之中，樂團主腦中村弘二隨即組了個名叫「iLL」的樂團，也用過自己的名義發行個人專輯，更與曾經的團員 Miki 短暫合組了「LAMA」這個新團，2016年也組成了樂團「MUGAMICHILL」並活動至今。

至於樂團另外一位主腦石渡純治，在樂團解散之後澤成了音樂製作人，除了捧紅全女子樂團「チャットモンチー」（洽萌奇）與另一組全男組合「9mmParabellum Bullet」，並在 2007 年雙雙奪下了屬於各自的媒體聲量和銷售成績，這樣亮眼的表現也讓純治漸漸在音樂幕後領域站穩腳步。

不過就算如此，那段我們與 Supercar 一同馳騁的旅程依舊令人懷念，那樣多變與大膽的風格在現今日本樂團圈中是如此少見，短期之內也沒有任何關於重組的消息浮現。但就是這樣的一組樂團，選擇在最好的時間離去，讓我們保有他們最燦爛、最美麗的一段風光，仔細想想，也許這樣就是屬於他們最棒的終點吧。

Wonder More：看更多 #那些只能裝載在回憶中的音樂 文章

Image Source：Metropolis、Sony Music、オトニッチ、Roxy Rocker
核稿編輯：Irene 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