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燁作為中國第六代導演,名字不算陌生,但觀眾對他的印象並不來自於名號,而是一種直觀的生理反應:看他的影片會頭暈。以至於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上映時,影片製作團隊在海報上給出了具體的警告:由於影片部分鏡頭表達的特殊性,在觀影過程中或會出現眩暈感,建議儘量購買 3 排以後的座位。
在第二部影片之後,他便頻繁開始使用這樣的拍攝方式,那樣粗劣的快搖慢搖鏡頭和晃動感,更像是我們真實觀看世界時不自覺的眼睛。
大家在觀影後抱怨不堪,但婁燁依舊堅持,使用晃動劇烈、時間跨度大的手持鏡頭,伴隨著虛焦和暗光,在他的青年時期,一系列義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如導演 Vittorio De Sica 的《單車失竊記》使他認定電影必須具有紀錄片的形式。
「那是一個真相,是一個事實和真相。它可能對人物產生作用,那麼對真相的表現程度就決定了對人物的看法。」—《我的攝影機不撒謊:先鋒攝影人檔案》,2010
另一種「眩暈」是速度,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一開場,影片用極具其標誌性的手持晃動、長時間地拍攝江面,接著用了一段極不規整的空拍沖進城市的樓群,而後跟隨一個孩子無規則地奔跑進入城中村,這樣的鏡頭使人想起一些文字,比如美國作家約翰・厄普代克的《跑吧,兔子》,或是傑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它們都善於用文字營造出速度感,即使那些句落並不完整 — 為了紀錄片的直覺和真實而丟棄了完整性。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的背景是廣州被拆除的一個城中村:冼村,劇情重構了此事件中當地官員與商人的相互勾結與利用,以及當地居民的反抗;該片上映時,因為其背景,幾乎所有的廣州觀眾看到這些片段,都會湧起各種情緒,有興奮,也有落寞,因為它是那樣的真實。
這樣的鏡頭速度,同時也是倒塌與建立的速度,在快速的城市化進程中,繁榮和超越必然是中國的自豪,但其中不免存在太多關乎資本異化的不均衡,中國今年上映的電影《掃黑・決戰(兩面人)》,敘述資本與土地的爭奪,官官相護與官商勾結也貫穿其中,而兩面人指的正是外表廉潔,背地裡幹盡壞事的官員。
婁燁擅長批判,但從他的批判中看不出憤怒,只察覺到一雙冷靜、不存在導向性的眼睛,借由光怪陸離的影像,講出浪漫主義的紀錄式話語,正如《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裡的貪官唐主任,他同時是一個把愛情視為生命痛苦的人。
「電影會幫助我們記住,我們和我們的時代。」— 婁燁
於是,鏡頭語言是矛盾的,在眩暈中觀眾思考著,我們的時代是怎樣的時代?是和平、充裕,也是疲憊和瘋狂。
Wonder More: 20 週年經典重返大螢幕!婁燁《蘇州河》,讀一首河畔的影像詩
Source:《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電影同名畫冊
核稿編輯:洪采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