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34|柯錫杰,等待維納斯,1979
台灣當代攝影創作者很少拍這樣的作品了,這不是單純因為時代風潮的緣故,而是整個藝術理念已經不同。柯錫杰那一代的攝影統稱為現代攝影,但細部講每個人差異還是很大,有人的現代是晦澀的,有人的現代是抽象的,而柯的現代關注形式與內心,這其實是最典型的現代主義。
形式的部分很好理解,只要我們站遠一點看柯錫杰的作品,我們就會感覺那不是一個實景,而是各種色塊與線條之間的關係。但是內心或說心像是指什麼呢?現代主義攝影一直對於照片之中的圖式引發心裡的共感這件事很著迷。譬如Steiglitz拍雲那一系列,其實就是要誘發心中的某種「相等」之概念。
然而純粹的形式為何能夠與內心複雜幽微的感受相等(通)?我覺得這是現代主義攝影之中一種泛靈之說。也就是影像本身不只是影像,而是承載著宇宙的某種奧秘。而攝影師的任務就是將此奧秘帶到有sense的人眼前,然後無論攝影師、觀眾或是事物最後都會融合在一個統一之中。你看很多現代主義攝影師都談一種萬物為一的體驗就是這個道理(某種程度上像是浪漫主義的復辟)
那為什麼當代攝影不往這方面發展(部分沙龍心象還有),那是因為「形式」與「內在」這兩個現代攝影的支柱被1970之後藝評家給摧毀了。他們認為所謂形式只是一種封閉的單元,忽略攝影具體的處境。而所謂的內在,就跟現代藝術愛說的天才、靈性一樣,是不知所云的東西。就寫文章的觀點,這或許有其道理,因為那種稱讚攝影家操弄框內形式以展現天才的書寫套路已經走到盡頭了。相較之下,後現代所展示的框外社會建構過程,更讓藝術書寫有發揮的空間。
但是不可諱言的是自此之後,藝術攝影就往藝術評論與研究的方向傾斜。因為當藝術仰賴形式與內心的時候,這兩者都是非常內面的事情,需要長期的熟習與創作的體驗,而這是藝術家所擅長的,所謂賞鑒作品其實是一種邀請別人進入藝術家的內在宇宙。但是當藝術的重心轉向社會,內在與形式就不是那麼重要,藝評家甚至不需要理解這些內面的語言(我曾經看過一位紐約的藝評家對於不能分辨Eugene Atget跟Robert Frank感到不以為意),而是藝術家要讓作品有值得面向社會之處,然後好讓藝評與研究者破譯,最終呈現在作品以外更大的脈絡。